刚踏出水族馆,莉莉丝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烤干。马路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大多都是赶着吃午餐的上班族。
两位自由职业者站在一处没有顶棚的自动贩卖机前。莲蹲着身子在拿出货口的饮料,而莉莉丝靠着栏杆举起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炙烤的温度让她脑袋晕乎乎。
「你倒是真的完全感觉不到热啊」
「因为在水池里补充完水分了」
就在莉莉丝伸出手接对方给自己买的矿泉水瓶子时,莲来到她身侧扶着杆子,笑着帮她把快要露出胸部的衣服往下拉。
莉莉丝没有精神来拧开盖子,只是握着水瓶无力地垂着。莲看她这副样子,替她打开瓶子「你说我要不要做点伪装,总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哈,哈,哈,可能是你长太好看了吧」
莉莉丝接过矿泉水,如猛龙吸水,捏着瓶身一口把整瓶喝完。然后自然地把盖子和塑料瓶身分开扔进贩卖机的回收口「冰水喝下去舒服多了」
莲看了眼自己刚喝一小口的可乐,再看看眼前这个潇洒的女人,把盖子拧上后献宝似地递过去。
莉莉丝仰在栏杆上顺势接过,刚开开瓶,一股水柱直冲她的脸。
「操」她说着脏话跳下台阶俯身不让可乐往下淌。
「你没事吧」
「你才没事吧?幼稚不幼稚!」气急败坏的女人狼狈站在原地,指挥莲「头发,快把我头发撩起来」
莲撩起她柔顺的头发在后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用挑不出错的表情关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湛蓝天空下,云朵好像快要落在地上,融化成软绵绵的糖果。道路旁的树木在柏油路上落下浓密的阴影。
树下有般配的情侣不顾侧目,嬉戏打闹。浑然不知在水族馆开始盯上他们的人,此时就在马路对面。
天气已经够热了,在一番出拳后,汗流浃背的莉莉丝单方面宣布停战,找了个话题和莲聊了起来。
「说起来你上学的时候有什么休学旅行吗?我小时候……总在漫画书里看到这样的桥段」
「你喜欢看漫画啊?有啊,我记得有一个夏天去的冲绳」
「是因为很有趣所以影响深刻?」
因为未知所以期待,莉莉丝快速眨着眼。与她并排走的莲,侧目把她可爱的纯真少女模样尽收眼底。
莲作沉思状然后搂住了她的肩膀「正好相反,因为无聊。那个地方举目望去,尽是海,海,没完没了的大海」
「那女朋友呢?泳装好看吗?」
莲若有所思,挑着眉毛回答道「女朋友太多了,有点看花了眼」
原本以为,莉莉丝又会跳起来捶他。但她只是稍稍睁大了眼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啊」
「咳。不是这样的。我们找个店进去避一避太阳吧,感觉你像是一只快要脱水的鱼」
莲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玩笑话。只好再换个话题牵着她的手,沿着拥挤道路转入空旷的右侧小巷,去到一家花店门口朝里指了指说「这家店的花很不错」
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有大片浓绿占据了五排花架,粉色鲜花掩映其中,吐露着勃勃生机。花房里没什么家具,就放了一套欧式中世纪风格白色桌椅,一只华丽的纯白鸟笼放在桌上正中间,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无声诉说着不被人所知的历史。
慵懒与雅致透露在花房的每一个细节上,阳光透过窗户,使得整个房间开阔明亮,就像是一座将燥热心情沉淀的秘密花园。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从收银台传来柔和的妇人声音。
莉莉丝不禁放缓了呼吸,对着莲比了个『嘘』像是害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两人轻手轻脚四处张望美丽的花朵。
莉莉丝被一个小巧的花瓶吸引去了目光。花瓶里有一株植物有点像芦苇,但纤毛更短,白得接近透明,散发着奇特的幽香。
她刚想要招呼莲来看,回头撞入眼里的景象美好得有些炫目,不太真实。
光影流动着洒落在莲的柔软发梢和肩膀上。在莉莉丝的视野里精致而生动地徐徐着色。听到了她的声音,男人从盛放的白色花枝间抬眸,一双漆黑的双眸,澄澈如水。
「怎么了?莉莉丝」莲拿着手中卡萨布兰卡花束走向她。
「这……你知道这个花?」
「当然知道啊,这是我最喜欢的花」莲轻轻笑了一声,他耳边的发丝落了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让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莲现在的表情和凛相似极了。莉莉丝记得上一次来日本时,凛拿着卡萨布兰也是这样。她紧张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料撞到了身后的桌角。吃痛后下意识往前趔趄,莲赶忙上前接住她「小心!」
莲扶稳她的身形后,一只手穿过了莉莉丝的腰,把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温热的嗓音刺激着她紧张的神经。
听见桌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噪音,让收银台的妇人擦着手赶忙过来查看「客人,没事吧?很抱歉这里是有些……额」脚步声渐近,只见妇人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上。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不可置信口中喃喃「小莲?不,怎么可能……」
像是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此刻在莉莉丝的心中狂轰滥炸。店面和之前完全不同,显然是新店。但仔细回忆一下方才的街道,好像是有些熟悉……就和当年凛带她走过的路一模一样。
「水月太太,好久不见了」莲低头轻嗅卡萨布兰卡,发出清泉般温润的嗓音,微笑落落大方。
「你,你还……」水月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高兴得笑了起来。
「嗯。很抱歉,之前是因为工作的特殊原因,隐瞒了我还活着」莲向水月走去,朝她展开双臂「再次向您道歉」
「小莲客气什么,都是看你长大的邻居。你没事那就好,那就好!」水月靠在莲的肩膀上,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往下落。
三面落地窗构建起来的花房外,种植了许多笔直高大的树木,它们枝叶缠绕遮住了花房的一角,只有斑驳稀疏光线透过枝叶照射进整个房间。
莉莉丝站在后方像个局外人。她怕被这个妇人认出,明知应该不至于,但心中还是忽生胆怯,不敢上前。
「啊对了,水月太太。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友」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莉莉丝听闻莲的话后,脸上瞬间轰得一下如火烧蔓延林地。想跑也跑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笑得十分尴尬「你好,水月太太」
「啊,真漂亮啊,是外国人呢」水月太太快速走来牵起她的手,左右打量着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回头对莲说「哈哈,你们兄弟两个都喜欢欧洲人呢~对了你知道的吧,小凛的女朋友是意大利人,说起来和小姐也有点相似。不愧是兄弟,品味都如此相似」
莉莉丝这个头是怎么都抬不起来了。浑身像是被千万钉子扎在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是呀。不过我的女朋友十分害羞,水月太太太热情了」
「抱歉抱歉,对了!到时候你和小凛都带上女朋友来阿姨家,我好久没给你们做饭了。小时候你们总是吵着要吃我做的咖喱」
抹着眼泪,水月太太觉得今年没有比现在更愉快的事了。这对兄弟小时候就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总是没有好好吃晚饭。于是她这个隔壁邻居自然是舍不得可爱兄弟吃快餐,于是担起了这个责任。
太阳随着时间偏移至没有树木遮挡的窗外,大片日光从落地玻璃射进花房,落在男人身上,揉出一团团温柔旖旎的光晕。
「好,我会传达他」
「来,阿姨把电话给你。对了,你手上的花就送给你了,别和阿姨客气」
「嗯,谢谢水月太太。那我们就先告辞」
水月太太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转着圈回到收银台,一边挥手一边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莲牵着木偶莉莉丝离开花店,笑出声调侃道「到时候我们三个去水月太太家吃饭,会是怎样的景象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欢乐」
「饶了我吧」
「都和凛见过水月太太了,还那么害羞呢?」
莉莉丝擦着额头不存在的汗,忽然觉得莲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但的确造成如今局面的人也是她,这个亏吃得心安理得。
「对不起,那次是凛带我来看你的」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给我立了墓?」
「嗯,就在不远处的神社」
「带我去看看吗?」
相同的路,因为身边的人不同,再走一次,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傍晚,天空入目所见之处都是被夕阳包裹着的金色,远处夹在在厚厚云层中的是血红一片。
几年的时间改变了街道,人,心境,却没有改变神社。
暗红色的鸟居跨过了时间和空间,矗立在原地。阳光照在的石阶上,仿佛真的能够通往天国。
一路无言。莉莉丝不知道莲心中所想。偶尔几次对视也只是对她报以温柔的笑意。墓园里的墓碑不是很多,这几年也没有再增加。
就连这里的时间都被静止了么?
他们来到墓碑前。
原本以为就是一场略显怪异的扫墓活动,但石碑上放着和莲手上一模一样的卡萨布兰卡,还是让莉莉丝心惊肉跳起来。
「看起来我的墓地一直有被好好打理呢。是不是说明我人缘还不错?」
莲把自己的花束放在另一束花的旁边,鼻子敲得老高,双手叉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我也不好评价」
「怎么样,本人是不是比照片还要帅?」
「我只觉得本人比照片傻」
莉莉丝没有理会莲的臭美,她蹲下身双手合十。身侧的男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觉得有些无趣,也和她一起蹲下,滑稽地对着自己祈祷。
此刻,原本停在鸟居上的乌鸦忽然发出『嘎嘎』叫声,展翅而飞,像是预示着什么那样,落下几根漆黑的羽毛,飞向看不见的未来。
「你好啊,小鸟游莲」认识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略带沙哑,含着浓浓地疲倦。
莉莉丝吓到肩膀都神经质地一抖。虽然知道找上门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没有想到会在如此敏感的地方。
风扬起的黑色羽毛在郁郁葱葱的繁茂枝叶里穿行,飞向斜照天际的夕阳和淡淡云彩之间。天空被染成几重颜色,丝丝缕缕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树影。
莲染上了斑斓的夕阳色彩,他慢慢回头,用动听的声音回答「你好呀,淳君」
一如既往笑容如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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