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陷入深渊,绝望到没有分毫力气,一步都迈不动,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裹挟着满身泥泞堪堪爬出,自以为抓到一线生机,却原来又被人重新推了下去。
顾轻舟许久都没说话,不明白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也还是没办法捂热江絮的心,他仰起头,眼眶逐渐有湿痕洇开,将睫毛浸得冰冷黏湿,慢慢染上触目惊心的殷红,江絮看着,一度以为他要哭了。
顾轻舟不知是怎么忍回去的,指尖攥紧又松开,眼底暗沉阴郁,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考虑?你能考虑出什么答案?”
江絮顿了顿,然后实话实说:“两个答案,要么和你在一起,要么和你互不相干。”
事实上,也只有这两个答案能选。
但顾轻舟不信江絮会选前者,他们两个只是把当年的场景又重现了一遍而已,最后被抛下的依旧只有他……
“江絮……”顾轻舟喉结动了动,抬手扯掉领带,声音又变成了记忆中的喜怒难辨,“你拿我当什么?做慈善的?缺钱了就和我在一起,不缺了又一脚踢开?”
高利贷还得收利息呢。
江絮是真的想好好考虑考虑,奈何顾轻舟就是不信,他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讥讽,不自觉看了过去:“那你想怎么样?”
两个都不是好性子的人,太多误会夹杂在中间,他们似乎只剩了针锋相对这一条出路。
顾轻舟闻言看向他,眼眸深处像是浸了血,他似乎想笑,又没能笑出来,低声反问道:“我想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这句话不是应该由他来问江絮吗?从始至终都是江絮若即若离,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顾轻舟只想和他好好的,只想和他好好的而已……
顾轻舟蓦的笑出了一滴泪,他忽而抬手攥住江絮的衣领,把人狠狠抵在墙上,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双刃利器,既刮擦着江絮的血肉,也往顾轻舟心头痛处狠插着刀子:“我想怎么样?我花钱包养你,你觉得我想怎么样?啊?!”
他双目通红带泪,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江絮闻言攥住他的手,眉头皱得死紧,深深看着顾轻舟:“你一定要这样?”
顾轻舟不回答,只是隔空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银行卡,明明眼角还有泪痕,他却硬生生的笑了出来,语气冰冷讥讽:“不是想甩掉我吗,正好我也玩腻了,你陪我一晚上,拿着钱直接走人,以后谁也不欠谁的。”
江絮知道他说的是赌气话,闻言心头却还是窜起了一把无名之火,他想推开顾轻舟,谁知刚一动作,就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气抵在了门上,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密密的刺痛,血腥味混杂着泪水的咸涩,让他逃不掉也避不开。
江絮从不知道顾轻舟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试了几次都没推开,又不敢下死劲,仓皇错乱间稀里糊涂被推到了床上,二人唇齿间都是血腥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江絮最不喜欢被人强迫,心头恼怒,无名之火将大脑烧的一片空白,干脆狠狠吻了回去,一个翻身将顾轻舟压在底下,抬手扯开了对方的衬衫,几颗扣子瞬间崩掉,轱辘滚落在了地板上。
江絮下颌线紧绷,无声压抑着怒气,眸中的冰冷隐隐与少年时不可一世的模样重合,声线也浸着寒意,他用力抹掉唇边的血迹:“行,想做是吧,我陪你做——”
顾轻舟的衬衫被他扯得七零八落,苍白清瘦的锁骨一览无遗,江絮却没有再碰他的唇,只是机械的按照流程来,没有任何亲热的前戏,也没有任何准备,直接将人翻过身,背对着自己,生疏撩拨起最原始的感觉。
开始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疼的不行,偏偏谁也没喊出声来。
顾轻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了任何的动作,趴在床上像一具死尸,睁着一双暗沉无光的眼,冷汗涔涔冒出,浸湿了墨色的头发,然后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滑落,在床单洇湿一片痕迹。
这是他从江絮身上强求来的,只有真实的痛,和虚无的美好,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不过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怒火冲脑的时候往往只有一瞬,等冷静下来,才忽而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江絮理智回笼的时候,身形倏的僵住,他垂眸看去,视线掠过顾轻舟苍白却带着斑驳血迹的唇,最后定格在床单上一片暗沉的湿痕上,不知浸的是汗还是泪。
江絮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说不出话来,怎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面色难看的抽身退出,拿过散落在一旁的衣物,下床飞快穿上。
顾轻舟许久都没动,修长苍白的指尖死死攥住床沿,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他缓缓坐起身,牵扯到身后撕裂般的痛处,却面无表情,仿佛那痛并不在他身上。
江絮穿好衣服,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被单上一点猩红,动作倏的顿住,他下意识抬眼看向顾轻舟,神色怔愣无措,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道歉认错,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轻舟并不看他,只是费劲的撑起身体,将床头柜上的银行卡一把扔到江絮脚边,声音因为压抑太久,像被砂纸打磨过,却只有冷冷淡淡的一个字——
“滚……”
他这幅样子很惨,比当初被江絮甩了的时候还要惨。
江絮眯了眯眼,望着他,没动。
顾轻舟虚弱的抬起头,眼尾殷红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被冷汗浸湿的头发耷拉下来,一双眼暗得照不进半点光,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江絮,动了动干裂的唇,无声重复道:“拿着你的钱,滚……”
他们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存仿佛都被撕尽了,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过往,江絮见状抿了抿唇,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房门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很快又被嘈杂的雨声盖过。
江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只感觉心头压着一块重石,扼住了咽喉难以呼吸,偏偏野火暗生,燎烧着理智,让他再迈不出步子重新走回去。
江絮坐电梯下楼,然后走进雨幕,拦了一辆出租车,从头至尾脑子都是麻木的,却又无比清醒,等回到自己冰凉狭小的出租屋,这才脱力似的瘫倒在床上。
他妈的……
江絮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的场景,一幕一幕,无比清晰,那种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上,他尚且如此难受,更不必说顾轻舟是承受的那一方。
没心没肺太久,江絮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因为什么人或事烦心过,他不顾被雨水打湿尚且潮湿的衣服,闭眼扯过被子蒙在脸上,想止住纷乱的思绪,再不济睡一觉也好,偏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