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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说着很烦,他睁开眼睛想叫那些声音离他远点,从温暖的床上坐起来,听见一个奴婢在旁边惊喜的叫了一声小少爷醒了,啪啪啪啪踩着鞋跨过了门槛,他转过头,恍惚地发觉外面的太阳比昨天热了。
    在桌前面拿着碗扒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在谈送什么给那个男人了,他吃饱了出去玩跟没事人一样,但镇子上的人都突然之间开始变得很健谈。
    二十八个孩子啊,他们压低了嗓子惊呼,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用绳子,可能是把孩子抛上去的,他们嘀嘀咕咕着这些听上去傻里傻气的猜测。
    女人更喜欢聊那人的言谈举止和衣着打扮,有个小女孩说她今天见到了那人。
    当时那人正在理土,是有户孩子被救的人家送的一小片田地,仅仅只有床这么大,那人却低头打理得很仔细,抬起头来露了脸,十分俊美,她加重了四个字的语气后就脸红了,孩子们笑哈哈却也在意起来。
    镇子上的所有人和那人正式见面,是在镇长特意开了一个表彰会的那天,镇长的牙齿松了,声音总是含糊不清,念着那人的名字就像是在同时嚼着好几个蜜枣,他到现在也还是深深地觉得,他始终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很大一部分要算在镇长的头上。
    镇长发表了一通枯燥乏味的表彰,但所有人都罕见的没有抱怨太长太无聊,因为他们的眼睛都盯在了镇长身旁的那人的身上。
    他的头还不到他们的腰,根本看不见台子,不过觉得那人一定长得很好看,因为直到镇长终于结束了那一通枯燥乏味的表彰后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镇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在意识到那人要住在村子里后瞬间发出雷鸣一般的热烈掌声,一朵朵鲜花飞舞在台子上,人们好像要用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花掩埋了那人,这种疯狂的场景,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在这个贫瘠的小镇子里见到。
    人们好像在一瞬间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用谈论传递着火把,火把的火焰就是突然出现在镇子里的那人。
    那人还是老样子,清晨从别人送给他的狭小屋子里走出来,去收拾着那一小块田地,中午再走回来,下午在石头上、可能树下面、又也许是湖边待一会,晚上走回来,周而复始终如一,比树干上的老树皮还无趣。
    但女人还是喜欢和他打招呼,甚至故意在路上磨蹭一会,等到他出现,下意识地理理她们精心侍弄过的漂亮头发和衣服,往他的怀里塞各种蔬菜水果、小手帕、鲜花,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抱着那堆东西走远,好像他带走的不是那堆东西而是她们胸口的红心。
    孩子们挤在他的身边,缠着他,却不敢碰他,仿佛蜂蜜极其小心翼翼地采蜜,女孩们低着头站在边上不敢靠近太多,却会在回家的路上欣喜若狂地七嘴八舌,男孩送再漂亮的野花都堵不上她们的嘴。
    男人们谈到这里的时候就会露出一脸的嫌弃,不可避免地还有那么一点酸味和嫉妒,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他们装作满不在乎地说着,隔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后还是绕圈回到了那人的话题。
    等到他长到了十几岁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神秘的人,希望鄙俗不堪的他们能够更近一点这个惹人注目的生物。
    那人一点也不在意这些,表现得他们好像都是空气。
    母亲把饭舀起来递给他的时候总说:“多么有气质的男人,人好看,衣服又干干净净,我猜他一定是从京城来的。”父亲接过了饭碗,“为什么不是逃犯?他们就像是蟑螂,从不白天出现只敢在晚上躲躲藏藏。”“别胡说八道。”母亲生气地瞪他,仿佛最小心保护的东西被人丢在了泥巴地里,父亲于是什么话都不讲了。
    男人们的怨气聚集起来,不满意那人在他们的眼前晃悠,甚至乱说镇子里的寡妇都和他有奸情,半夜翻墙溜进去,早上又溜回来假装自己刚从屋子里出来。
    说着说着这些浸湿了嫉妒和酸味的傻瓜话好像都变成了真的,骂着他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但他们当然知道那人没有和寡妇偷情,但真的没有想到,那人会强·奸了王地主家的千金。
    等被绑到断头台上,那人还是一声不吭,台下的争吵和猜测全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比那天他与人们正式见面时飞舞的鲜花还要疯狂。
    女人们红了眼睛,咬着手帕好似他辜负了她们,男人们幸灾乐祸地咒骂着他是个种.马,孩子们偷偷哭成了一片。
    那天他被母亲抓着手,手被抓着很疼,母亲却浑然不觉,周围的一切在他的回忆里模糊不清,仿佛坐在旋转的杯子里一直转啊转啊,没有一个人阻止,始终晕晕乎乎的。
    直到有一个女人突然叫喊起来,带着哭腔跑上来,又有许多人抓着她拉下去,台上面忙成了一团,台下面也乱成了一团,他被父亲扯走了,几天过去一切突然又恢复正常了。
    没有人再谈论那人,虽然他还活着,连平常走路的路线都没有发生变化,但所有人好像都刻意把他当成了空气,买个东西瞧也不瞧就丢给了他,母亲也不说有关于他的事情,父亲更不会提起。
    直到王地主死了办起丧事,这个诡异的现象才终于裂开了一条让人可以窥探真相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