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尾随着大黄狗来到一处地窖,这时大黄狗蹲坐下来, 耷拉着尾巴不再往前。
“诶, 这不是村正家的地窖么?”青莞俯身,摸了摸狗的脑袋, “大黄, 你带我们来这儿干啥呀?”
村正的酒就是从地窖里取的,大黄带他们过来总不会是请他们喝酒吧?
大黄低着头匍匐在地,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沉声音,似是在呜咽……
“青莞,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姬丹的嗅觉比常人灵敏, 其实还没进地窖时,她便闻出浓烈的酒气中夹杂着一丝鲜血的气息!
虽然很淡,但还是被她察觉了。
青莞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眉头越蹙越深:“血的味道……”
嬴政看了一眼仍然趴在地上的黄狗,默不作声地上前, 慢慢推开地窖的门。
仿佛极力掩藏的可怕真相呼之欲出, 三人的心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青莞干脆躲在了姬丹身后。
脚步声在耳畔回荡,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
半晌,走在最前面的嬴政终于停下步子。
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幽冷月光,但见原本贮藏美酒的地窖里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约莫有数十具, 男女老幼…甚至还有不足周岁的婴儿。
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 青莞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强迫自己没有尖叫出来。
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人,相反,她杀过的人远远不止这个数……然而眼前的惨状是那样触目惊心,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太残忍了,即便是杀手也很少会有人这么做!
看着大黄跑到一个老者的遗体边,围着那尸体转来转去,嬴政开口说道:“若我猜得不错,他才是真正的村正。所谓的村民也都是假的,他们屠戮了整个村子,再假扮成村民,为的就是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浑厚有力的笑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很显然是注入了内力——“秦王如此聪颖机警,难怪被我家主公视作心腹大患!”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位老村正,只不过此刻的他早已褪去伪装的慈眉善目,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转而投向嬴政身旁的姬丹,唇边挂着一抹狰狞笑意:“真巧,太子丹殿下也在此。这倒让我们省了不少力气,主公还等着与您继续手谈呢!”
青莞的指关节捏得“咔咔”响,如果说刚才第一眼看到这些尸体让她猝不及防,难免感到惊悚,可此刻面对这么多惨死的冤魂,她的内心只剩下激愤,恨不得立刻手刃了眼前之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们这些混蛋,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是人吗!”
嬴政与姬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握紧剑鞘。
大黄也在这个时候窜到青莞脚边,弓起身子做出攻击的架势。
青莞蹲下来,安抚地顺了顺它背上柔软的皮毛:“大黄,乖!待会你自己先走,这里有我们,我们会替你主人报仇的。”
刚说完,地窖外人影闪动,看样子他们三人已经被包围了……
青莞冷不防朝那假村正一扬袖子,对方以为是暗器,匆忙举剑回挡,却未料小丫头只是虚晃一枪。
姬丹与嬴政趁此时机双双拔出佩剑,和青莞一起冲了出去。
出了地窖,果然看到那些所谓的村民一个个皆全副武装,手持刀剑,分明是死士的打扮。
面对重重包围,三人背靠彼此,形成一个小三角的阵形。
这时,那位假村正已经从地窖口走出,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拿剑,剑尖指着地面,仿佛在欣赏着眼前三人的困兽之斗。
“阿政,他们人太多。不如这样,我和青莞负责掩护,你先出去找人手……”姬丹低声说道。
这是最实际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否则一味耗下去,他们仨恐怕都会交代在这里。
“找人替你收尸?”
嬴政嗤笑一声,换来青莞的闷声咒骂:“你个白眼狼真没良心!好,那你来掩护我们俩先走?”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活下来,唯一的方法便是……”嬴政抬眸望向面前的杀手,眸子里迸射出灼灼寒光,“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杀光!”
话音未落,假村正一挥手,杀手们一拥而上。
霎时间一片混战,刀光剑影齐齐席卷而来,月光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姬丹与青莞搭档多年,默契程度自不必提。
嬴政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姬丹与人拼杀搏斗,却是第一次与他的丹儿一起并肩作战。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仿佛在黑夜下、血色中,他们俩终于可以暂时抛开彼此的身份与阵营、过去的芥蒂与隔阂,将后背完完全全留给对方。
嬴政与姬丹皆惯用长剑,但是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剑的杀伤力毕竟有限;倒是青莞那边相对轻松,俏手一扬,十几发暗器发出,再加上近距离一打一个准,根本避无可避,不一会儿面前就倒了一片。
杀手们在青莞那里占不了便宜,便集中人力攻击其余两人。
渐渐的,三人相继被冲散……
更糟糕的是,嬴政的背部受了两处刀伤,虽然是皮外伤并不重,但若继续这样耗下去,必会体力不支从而露出破绽。
姬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从小身患弱症的她无论体力还是耐力皆远不及常人,此番鏖战之下几近精疲力尽,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青莞一回头,只见姬丹艰难刺中对面的杀手,与此同时侧面突然闪出两人抡起两把长刀,劈向她的脖子!
“殿下!”青莞惊呼,手中袖箭弹出,却只射中其中一个人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寒芒闪现,“定秦”自嬴政的斜后方挥出,径直插进另一人的身体!
两名企图偷袭姬丹的杀手双双殒命,然而正是由于嬴政出手相救,他自己面前反倒无所防御,杀手们揪住这个破绽发动猛烈的攻势。为首的假村正步步将他往绝路上逼,每一剑都杀机尽现,嬴政躲了几招之后总算能勉强出剑,却已陷入被动。
深吸一口气挡住对方的剑锋,谁知那些杀手见此招不成,便索性十几人一起用蛮力压制着嬴政朝墙角退去,直至退无可退。
姬丹见势不妙,急忙施展内力凌空而起,一个身形翻转,剑锋朝下直刺进人群之中……
银白色的光影重叠又分开,虚虚实实间,仿佛从九霄云天处俯冲而来,带着拼死一搏的凌厉气势,势不可当!
包括假村正在内的十几名杀手被自上而下的一股强烈剑气冲开,嬴政趁那些人手中武器脱落之际,抓住机会一个用力,对方的十几把刀剑当即被“定秦”那锋利的寒铁剑身齐齐劈断!
断剑瞬间被震出,如同飞镖一般在空中旋转,将那十几人抹了脖子!
刚刚那一招“白虹贯日”极其耗费内力,使完之后,姬丹不禁半跪于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惨白得吓人。
所幸敌人已解决大半,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交给青莞去应付绰绰有余。
嬴政立刻走向姬丹,此时青莞解决掉最后一人,三两步跑过来抢先一步将姬丹扶住,然后二话不说给她喂了一颗凝香丸。
“殿下,有没有感觉好点?”青莞一边为姬丹拍背顺气,一边轻轻问道。
“没事,已经好多了……”姬丹的面色已不像之前那般煞白,气息也均匀了些,遂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妨。
嬴政见她双眉虽然舒展开,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又禁不住想起从前姬丹曾与乔装的嫪毐在咸阳的集市上交手的情景,他记得那时候的丹儿还能在与对方过了十几招的情况下尚且面不改色,怎么今天这几下子就坚持不住了,心里正纳闷,却不料自己早已不经意间将满腹疑惑说出了口。
“还不都怪你!”青莞狠狠剜了他一眼,“当年你昏迷之际,医丞们束手无策,若非殿下将自己的凝香丸一股脑全拿出为你治病,她自己又何至于归国途中弱症发作却连救命的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殿下当时差点就没命了……可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归国前的饯行宴上,你百般羞辱她,伤她的心不算,还把她赠予你的玉佩当众摔碎!你可知那块玉佩的来历?那是先王后留给殿下唯一的东西!”
原来那块玉是丹儿母亲的遗物,却被自己摔碎了……
嬴政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玉佩摔成两半的那一刻,丹儿的心也一定都碎了吧
思绪几经起承转合,那天晚上,他还对她做了什么呢?
在群臣面前冷嘲热讽,极尽手段让其颜面扫地……对了,他还将他的丹儿赶出了秦国!
那一晚,漫天的风雪迷了眼,更迷了他的心窍。如若不然,他怎会做出如此混账的事?!
“好了,少说两句!”姬丹欲制止青莞,亦不愿再提那些陈年旧事,徒增不快。
孰料小丫头第一次破天荒地违抗她的命令,双目灼灼盯着嬴政:“我就不!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今天非得把这个理掰扯掰扯清楚!是,你是惨可天下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就殿下来说,她难道不比你更惨?你被你的双亲抛弃,但你母后好歹曾经真心疼爱过你,可是殿下呢?她连她母亲的面都没见过!你小时候遭人白眼,可你毕竟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殿下生来便注定是别人的影子和替身。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甚至名字都不属于自己的时候,这样的感受你体会过吗?”
“不光是你、我或者殿下,天下纷争数百年,战乱、饥荒、瘟疫哪一样不让数以万计的人枉送了性命?又有多少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母亲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这个大千世间便夭折了……”青莞顿了顿,又说道,“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可怜不比你惨?什么时候你双亲对你的不好变成了你可以迁怒于人的理由?!我看你就是在作!”
姬丹压根没料到小丫头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其实她从未对阿政有过怨怼,但是青莞有些话确实是她一直想对阿政说的。一个人境遇的好坏固然对自身有一定的影响,却不能左右其人生……她希望有朝一日阿政能够放下,不再执着于那些过往和纠葛,哪怕也因此而放开她,忘了她。
时至今日,嬴政才终于认清了一些自己本该一清二楚的事情。
猜忌也好,怨恨也罢,原来一切都抵不过时光飞逝,岁月的洪流中,他和丹儿终究还是错过了太多……
面前缓缓伸来一只手,目光上移,姬丹怔怔地望着嬴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嬴政也没给姬丹思考和犹豫的机会,见对方迟迟未动,索性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拽起的同时亦强势地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青莞早已对嬴政那些有意无意的举动见怪不怪了,也懒得与之计较,望着地上大片的尸体,想起刚刚那一番激战,仍免不了唏嘘:“还好这些杀手只是人多了点,武功却平平,否则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们了!”
姬丹与嬴政面面相觑,两人皆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凝重。
这场看似精心布局的刺杀,很可能还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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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冰释前嫌了!下一章就是第二卷完结,糖和刀子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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