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将要窒息的幻境中看见了蛇尾人身的另一个少年。
他追寻着他而来。
银色的蛇尾仿佛水中的长绫。
不要睡去。
在幻境中睡去,你会陷入真正的沉睡。
那如同死亡般的沉睡。
他听见少年对他说。
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变为一条鱼。
银色的一尾鱼。
他逆洄在湍急的河流中。
在河流尽头,他跃出湖面,却发现这里像是长安的皇城。
他看见望着烛光睡去的璎珞公主。
女孩身披锦衣,戴着金簪步摇,在昏暗的宫殿中,一切都是腐朽却尊贵的。
庭燎在云锦绡幕中安静地燃烧着。
女孩望向他,于是一切都在火焰中燃烧。
华美的宫殿,雾气般的云锦绡幕。
泽枯而死。
佛经浩渺,有人颂着药王经。
他醒来发现自己在无数的僧人间在大雄宝殿中颂着经。
是曾经的微尘寺。
他于众身着海青色僧袍的僧人间站起身。
他像是在一个一个的幻境中穿行挣扎。
他甚至忘记了他究竟要找什么。
拼尽一切,走过所有的幻境。
诵经的众僧抬起头看着他。
慈悲庄严的三世佛拈花而笑。
狮子座上玉色袈裟的讲僧也看着他。
而少年向后仰去。
他跌入微尘寺后山无尽的云海中。
而就在他以为他要死去时,云海中的云化作了巨大的鲸。
海鲸于他周围游着,而他在云海中漂浮着。
如沉海中。
——你想要找什么。
——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要去拿我的剑。
少年说。
他睁开眼,无数的剑插入水中。
而他化作了一尾鱼,游在拭剑池中。
他看见剑冢的大门打开。
而当年的他走入试剑池。
懵懂而年少。
他脱了鞋踩在水中,他什么都不想要。
那些剑好好的插在那里,拔|出来干什么呢?他追寻着银色的一尾鱼游到了试剑池的深处。
那里如同深海。
你要拿起你的剑。
因为还有一场仗,等你你去打。
他对曾经的自己说。
那场仗,你将孤军奋战,但你却要守住偌大的东煌。
你将以凡人之躯去迎战最强大的古兽!
所以,你怎么可以不拿起你的剑呢。
他猛然睁开眼。
可他已不在剑冢。
是皇轩家的明堂。
他一身猩红锦衣站在云雾绡纱飘摆的明堂中。
皇轩家的家主,一生只有两次可入剑冢。
一次生时,一次死时。
舆鬼将会带着他们的配剑和枯骨归于剑冢。
可如今他早已入过一次剑冢。
那一次,他没有拔|出他的剑。
那他便以死境入剑冢!
他用承影在手心割出伤口。
鲜血流淌在明堂的地面上。
魂魄生,鬼神泣。
他向后跌倒在明堂中
他看见剑冢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在你的梦境中,你便是你自己的君主。
所有的大门皆为你打开。
他走入剑冢,手心的鲜血洇入水中,如同水中的红绸。
明堂中的云雾绡纱拂过他的身体。
两个幻境不断交替着。
一切都是模糊而不真切的。
他看着试剑池中的剑。
——我可以做到吗?我可以吗?
他于微尘寺黑暗的厢房中向上伸着手。
我真的可以吗?
我已做错了太多。
“拿起剑吧。”他听见有个女人在他身边说:“有姐姐护着你呢,皇轩家也护着你。”
明堂中红衣的女人抱着怀里沉睡的少年。
百年前的巫咸之师笑看着满堂的魂魄。
——拿起剑吧,有我们护着你呢。
手心染血的少年握住剑冢中的剑。
那把剑曾属于皇轩九阴,名为烛龙。
那个同样流淌着蚩尤狂血的男人为守东煌曾经拿着这把剑屠尽了漠北百万户。
而如今,他将重拿这把剑,去守住东煌的漠北。
一瞬间天地变幻,剑冢上方的天化为燃烧着的黄昏。
子尘手握着他的剑。
幻境已经结束,他重新回到了居庸关的战场。
少年睁开了眼。
远处突然传来了兵马嘶啸之声。
天尽头,皇轩家的战旗再次扬起!一面面破旧的玄色的旗帜扬起,染血逆双剑纹章于大地的彼端再次归来!
我的少年,当你拔起你的剑,便自有雄兵百万为你归来!
皇轩家的魂魄啊,去为我皇轩一氏打完这场未竟的战役吧。
这里便是我们的战场。
断了头颅的,捡起你们的头颅。
血肉狰狞的,便以血肉为铠甲!
子尘回头,看着百万的鬼兵归来。
他看见了战车轩梁上坐着的红衣女,是明堂里对他说不要怕的那个女人。
曾经这里有过一场盛大的战役。
半个江湖为了这场战役奔赴而来。
而如今,百万的魂魄为了皇轩家最后战役从泉台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