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王序所要求的那样,沈戈真的让张松站到他的面前。
王序说聪明不能让沈戈成为最好的演员,那是因为他低估了沈戈的聪明,况且沈戈不需要成为最好的,他只需要骗过观众、骗过王序就可以了。
他与张松彻底分离,却能站在张松身后,他对张松已经足够熟悉,可以模仿出他的一言一行,用与张松如出一辙的语气与神态与江路争吵,并在激愤中扇出他本人极力反对的那个耳光。
凌笳乐整个身子都歪斜了,苏昕震惊地看着沈戈,随后才想起来,赶紧去扶凌笳乐。
凌笳乐亦是震惊地抬头看他,在看到沈戈又冷又硬的脸色后,捂在脸上的手连带嘴唇都颤抖了,痛苦地低下头去。
苏昕愤怒地对沈戈骂了两句,搂着凌笳乐的肩膀朝那辆老式奥迪走去。
在戏里,江路就这样跟着别人走了。
王序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低着头,倚靠在椅子里,眼睛依旧盯着显示器,像是要与这两个物件天长地久地融为一体。
梁制片看着镜头里的江路和苏昕渐渐走出焦距,身影模糊地坐进车里,那车子启动了,模糊地向前驶去,直至与背景虚成一团。
他拍拍王序的肩膀,替他喊了一声:“停”。
王序被他这一声惊扰,立刻坐直了身子,正看到沈戈拔腿向那辆减速的奥迪奔去。他呆滞地望着那边,看到凌笳乐从车上下来,沈戈一把将人抱住,随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视线放到显示器上,做起他最擅长的事——将拍好的镜头回放、慢放,来来回回地检查。
梁制片忍不住问道:“这条能过吗?”
王序将镜头定格在凌笳乐捂着脸看向沈戈的那一眼,有震惊、有委屈,却唯独没有恨意。他的手指抚向画面里凌笳乐的眼,这里面为什么没有恨呢?
他的手停在凌笳乐眼睛上的时间很长,梁制片又忍不住追问道:“笳乐演得不对?”
没有不对……凌笳乐早就入戏了,他早就知道,可为什么他的眼里唯独缺少了怨恨,哪怕不是怨恨,是埋怨也好啊。
“还是沈戈打得还是不对?”梁制片焦急地问道。
也没有不对,沈戈打得对极了,这样用力,这样冷的眼神……他演的时候是对的,可是演完之后他就着急地管旁边的人要冰袋,围着凌笳乐嘘寒问暖。
哦是了,他那样周到体贴,让江路怎么可能恨他?
他越沉默,梁制片就越着急:“要是不满意,就再来一条!”他作势就要喊导演助理,让他把三个演员都叫回来。
“算了。”王序制止住他,他曾坚定地夸下海口,说自己从不对不合格的镜头喊“过”,可偏偏是这部戏,他最看重的这部戏,他左右不了他的演员了。可他毫无办法,人生本就如此,越是看重的,就越难遂心,越不可能圆满。
梁制片见不得他颓废,又说了两句,王序摆摆手:“再拍也是这样,不会比这个更好了。其实他们演得都对,但是合在一起就错了。有沈戈这个张松,笳乐的江路就不会是我要的江路。”
沈戈不顾王序的禁令,公然拉着凌笳乐进了化妆间,并把小李关到了门外。
凌笳乐脸上还敷着冰袋,沈戈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单手撑住他身后的椅背,压低了身子与他接吻。
凌笳乐似乎也把王序的禁令给忘了,仰着头与沈戈唇齿交缠。沈戈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他另一边脸颊,手也是滚烫的,同另一边的温度形成强烈反差,让凌笳乐打了个哆嗦。
沈戈同他略微分开了一些,但两人依然离得很近,呼吸火热地纠缠在一起。
沈戈深深地望着凌笳乐,比往常多了几分新奇,好像脱离了张松之后,他获得了新的视角,再看凌笳乐时,明明是一样的脸,却与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想更完整地看着凌笳乐,没走脑子地握住凌笳乐拿着冰袋的那只手,轻轻地挪开。
一个肿起的赤红的手印赫然印在凌笳乐的脸颊上,因为他的手比凌笳乐的脸大,只印上四根手指头。
沈戈心疼得眉头直颤,慌慌张张地将冰袋重新放到凌笳乐脸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凌笳乐还安慰他:“冰一冰就没事了,还好啦,真的不怎么疼,比我之前骑自行车摔跤那次轻多了。”
沈戈还是那样弯着腰将凌笳乐圈在怀里的姿势,他弯起食指,用指节在凌笳乐另一边脸蛋上心疼地刮了刮。
凌笳乐依恋地偏过头,闭着眼睛,在他那根指头上轻轻地蹭起来。
“快拍完了。”沈戈冷不丁说道。
“嗯?”凌笳乐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
“这部戏,快拍完了。”沈戈又重复了一遍,嘴角展开一丝笑意。
剧本上的最后一个镜头终于拍完了。虽然王序说这部戏还没结束,但无论是从剧情上看,还是从他们当初签订的合同来看,不管张松和江路最后是分是合,杀青都是指日可待了。
沈戈忍不住又摸了摸凌笳乐完好的那半边脸,心中有忐忑亦有期盼。他期盼着,等这部戏杀青以后,凌笳乐用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眼神来看看自己。凌笳乐入戏比自己深,不知那时他会不会有很大的震动,看自己的眼神又会与现在有着怎样的不同……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沈戈的杀青日比他们预料的早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