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的饭馆被人砸了,已经不是第一次。江路对此一无所知,就如对张松这段时间带回家的那些伤一样。
张松这个角色突然变成一个坏脾气的人,却无人敢提出质疑。
紧张而压抑的戏份在王序时而喜怒无常、时而心不在焉的指导下进行着,别人没有太大感触,凌笳乐和沈戈则有切身体会——导演的标准降低了。
拍摄进度快到不可思议,冯姒、田老师夫妇、各路群演,在剧组来了又走,终于迎来剧本的最后几页——反目。
再之后的情节,就只存在于王序的脑子里,而不在任何人的剧本上了。
第100章盼头
王序永远都不会承认他在三件事上做错了。
第一件,是他因为和张明松置气而去了赵勇的舞会,因为他不知道人能那么坏;
第二件,是他从未在张明松面前提过他父亲,也从未解释过自己在赵勇那里经历了什么,因为他认为这些事不说,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第三件,是他陪母亲去厂里跟几百个下岗工人一起“讨说法”时,碰到陪副市长过来安抚群众的赵勇。赵勇找他单独说了几句话,他敷衍着、寒暄着,十分客气。
他想做孝子,不想做孽子,他始终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
那段时间明明很煎熬,却又过得飞快。
张松的饭馆总被人寻衅滋事,开不下去了,只好拱手让人,转头与以前的工友合伙去外地跑买卖去了。
江卫国和徐燕回到厂里继续上班了,职位比之前还清闲,工资却是涨了一大截。两人恢复了往日的自在与尊严,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江路偶尔可以回家了,江卫国和徐燕不再提他性向的事,桌上也恢复了三副碗筷的温馨景象。
梁勇在江路的单位门口堵到他,从那辆招摇的奥迪200里探出脸,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小路,请你吃饭!”
江路迟疑担忧,懊悔抗拒,最终点了点头。
拍完这段,凌笳乐站在原地没有动,低头皱眉,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秋老虎堪比盛夏,烈日明晃晃地晒着他,蹙起的眉毛上方覆了一层细汗。
苏昕忍不住凑近了,小声提醒道:“导演喊‘过’了。”
小李从场外狂奔过来,咋咋呼呼地给凌笳乐递冷水和纸巾,同时挤到两人中间,害得苏昕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两步。
凌笳乐却没接小李手中的水,他皱紧的眉头倏然展开,像是悟到了什么,赶忙大步朝王序走去。
王序整个人都是一股尼古丁味,眼里满是血丝,撩起眼皮,看见凌笳乐兴冲冲地跑过来,显然是有话要讲,他却毫不关心似的,又垂下眼帘看向显示器。
凌笳乐不敢打扰他的工作,等王序把最近的几条看完,说了声“收工”,他才忙道:“导演,我觉得刚才那个镜头不行。”
王序刀子似的眼睛瞥向他,显而易见的不悦。
凌笳乐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我是说,我最后那个表情没演好,导演,我想再来一次。”
王序的眼睛又看向屏幕,“我已经喊‘过’了。”
凌笳乐请求道:“导演,您再倒回去看看,我觉得我还可以演得更收一点,刚才那条,我眼睛好像睁得有点太使劲儿了,您不是说最好的表演是由内而外吗……”
王序忽然发怒,冲他吼道:“这个镜头我已经喊‘过’了!”
他愤怒地站起身,一脚将身下的椅子踹翻,怒气冲冲地往场外走去。
导演助理忙对受惊的凌笳乐说:“凌老师别在意啊,导演在赶进度,压力太大。”
凌笳乐拔腿追了过去。
“导演!您以前亲口对我说的,说您从来不给不合格的镜头喊过!您亲口跟我说的!”
王序停下脚。
凌笳乐奔至他跟前,看到他苍凉的脸色,心里的劲头不由卸去一半,又添了一半伤感,“导演,我……您知道我以前跳舞,是吧?我以前跳芭蕾,从五岁就开始学,之后——”
王序低声打断他,“我知道,你练得很努力,还参加过国际巡演,在国际比赛上拿过奖……”面对凌笳乐吃惊的目光,王序无所谓地全盘托出:“我早就看过你们的资料了。”
凌笳乐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张着嘴,见王序要转身离开才忙说:“不是,导演,我是想说,我本来挺喜欢芭蕾的,也为芭蕾付出了特别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就因为一时想不开,就放弃了,后来一直后悔,知道那种感觉特别难受。”
“我就是想说……导演,您要是心情不好,要不就先休息休息。姒姒姐的戏已经杀青了,现在组里就我的片酬最高,我可以延期的,不加片酬,我后面没档期,我可以和我公司说……当然剧组还有别的花销,但是我觉得……导演,您这么会拍,咱们这部片子也一直拍得那么认真,要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什么遗憾,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