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停下手,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不是世界对你们来说就特别简单,什么事都特别容易,想干什么都能干成?”他一边这样问着,眼里又涌起一汪水。
沈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也不笨啊,凌笳乐,你一点儿都不笨,你可能就是……还需要稍微再努力一点儿。”
凌笳乐委屈极了:“我怎么不努力了?你凭什么说我不努力?我六岁就进练习室学芭蕾,那会儿你都没出生呢!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你凭什么那么说我啊?”
沈戈忙承认错误:“我说错了,你很努力,学芭蕾很辛苦,我知道,我看过那个电影,小孩们小时候压腿的时候都疼哭了。”
凌笳乐低头用浴巾抹了把脸,“我小时候压腿的时候没哭,我天生软,一压就下去,但是我也不是没吃苦!我力量差,就老得练肌肉……”他又擦了把脸,“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什么都不懂。”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不努力!我五岁开始学芭蕾,之后每天都是六点起来开始练功,除了几次发烧、一次发水痘、一次骨折,除了这几次例外,我天天六点起来练功,一直练到晚上九点!那时候每天晚上躺床上,都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不是自己的,我这样过了十一年。沈戈,我就问你,你行吗?”
沈戈立马摇头:“我肯定不行,我肯定受不了那种苦。”
凌笳乐用手抹了下脸,“后来我跑了,去当练习生……之前跳芭蕾养成一个坏习惯,老是不自觉站成外八。我们那个老师是从韩国请过来的,天天拿着个小竹棍,只要看见我站成八字脚就拿小棍抽我小腿。刚开始我改不过来,每天睡觉的时候看见小腿都是紫的……”
沈戈抬手擦擦他新掉出来的眼泪,“那老师真不是个东西。”
凌笳乐跟着附和一声:“真不是个东西!”他吸吸鼻子,继续说道:“后来出道了,一下子就火了,天天都是通告,每天能睡五个小时就不错,还得有一半是在车上飞机上睡的……有时候录节目的时候,半天没被主持人cue到,就直接在现场睡着了,回去就又得挨骂……沈戈,我问你,你试过连着48个小时不睡觉吗?要是你你受得了吗?你凭什么说我不努力?”
他看起来都要委屈死了,五官皱成一团,还分外不解,“我过得也不好啊,为什么大家都老觉得……好像我就是走了狗屎运,就是捡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你们谁试过48个小时不睡觉啊?”
沈戈叹气,“我也有48个小时没睡觉的时候,确实不好受。”
凌笳乐挺惊讶,“你干嘛不睡觉?也有人逼你啊?”
“我自己逼我自己……平时没好好上课,考前就得突击。”
“那你考过了吗?”
“考了专业第一。”
凌笳乐推他一下,险些给他推个趔趄,“我就讨厌你们这种聪明人!”
沈戈重新换了个姿势,将一只膝盖压低保持重心,以防他又冷不丁推人。
凌笳乐像是真讨厌他了,生闷气似的偏过头去,“我真是讨厌死你们这种人了。凭什么大家都是人,你们就能做成,我就老是那么难,什么做不成,好像怎么做都是错,怎么选都是错,好好的日子越过越差……”
“这不是聪不聪明的事儿,凌笳乐,这其实跟你花时间去干什么有关系。”
雨点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有点响,沈戈往前凑了凑,两个人挨近了躲在伞下,“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你以前再努力,那是你以前跳舞的时候,跟你现在当演员没有太大关系。”
他一说这个,凌笳乐更是满腹委屈,又趴回膝盖上,肩膀哭得一抖一抖。
沈戈犹豫着,将没拿伞的那只手放在他头顶轻轻地摸了摸,“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吧,我觉得你演戏挺有灵气的,我就觉得可能是以前学跳舞的功劳。”
“有灵气?导演说的?”凌笳乐抬起头看他。
沈戈收回手,望着他那双期盼的眼睛,撒谎了:“是,导演说的。导演说今天上午那个镜头多亏了你。我觉得也是,要不是你带我,我今天肯定过不了,肯定要被导演骂死了。”
凌笳乐眼神黯淡几分:“导演才不会骂你……王导对你多有耐心呀。”
沈戈当然也察觉到了,王序对他明显比对凌笳乐要好,他很担心凌笳乐会因此生气。
凌笳乐用他那双水汪汪红通通的大眼睛埋怨着他,“导演对你那么偏心,我都快嫉妒了。今天你拍第一个镜头的时候又希望你能演好,又怕你演太好,显得我太差……”
沈戈笑了。
“快”嫉妒就是“不”嫉妒,真正嫉妒的人才不会把心底那点丑陋说出来。
“那以后导演教了我什么,我都原封不动地告诉你,咱们一起进步,好不好?”
“真的?”
“真的。”沈戈毫不迟疑地点头,“既然咱们两个都是菜鸟,又被凑成一堆,那咱们以后就一起学习、一起摸索,一起进步!好吗?”
凌笳乐听进去了,心里升起小小的期盼,“那……你能把你那本书借给我看吗?我想补补课,之前学的东西都忘了……”
“哪本?《表演训练手册》?可以。”
“那你能给我写一张那个绕口令吗?就是你贴床头那个,‘八百标兵奔北坡’……”
沈戈接口道:“‘炮兵并排北边跑’,当然可以,但是你得保证每天都练,别让我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