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手机响起,人事处的老师给高修旸打电话,说学校来了一个新教官,刚好也是高修旸研究生班的教官,想让他带着逛逛校园。
听话如高修旸一般,挂了电话立刻去了行政楼。敲敲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没见过的、眼睛很好看的男生,高修旸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方才阳光下的付南风,心想我去,不会又来一个高冷教官吧。
高修旸没敢跟他人正面对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侧身进了屋。
“……老师我嚟嘞。”(老师我来了。)
人事处的老师笑着说:“哦修旸啊,呢位系你哋班嘅新教官,叫朱开旭,小朱系捞松,新离嘅越城,你哋好好相与。”
(这位就是你们班的新教官,叫朱开旭,小朱是北方人,刚来越城,你们好好相处。)
高修旸本科时一直在学生会工作,与教官、教授、学校领导等相处得颇为顺风顺水,他赶紧伸出手温和地对朱开旭说:“朱教官垒好,我系高修旸。”
对方微微一笑,神态有些拘谨,也没出声,算是应答。
人事处的老师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粤语,让高修旸领朱开旭到学校四处逛逛,看看环境,再讲讲学校历史,跟教官好好交流一下。
高修旸说着“我知嘞”、“你放心”、“冇问题(没问题)”,瞧了眼朱开旭,发现这新教官有点心不在焉。
领着朱开旭出了办公室,高修旸先自我介绍道:“我喺越城差佬学院读四年大学,今年畀保送到研究生,对呢度好熟,你以后有咩事要帮手,即管搵我。”
(我在越城警察学院读了四年大学,今年被保送到研究生,对这里很熟悉,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朱开旭轻轻点着头,走了几步,高修旸还在哇啦哇啦履行“导游”的职责,朱开旭忽然站在原地。
高修旸好奇地问:“你点呀(你怎么了)?”
朱开旭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同学,你会说普通话吗?”
“哦,梗系啦。”
朱开旭听懂这句是“当然”的意思,认真看着高修旸问:“真、真的?”
高修旸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新教官心不在焉是因为语言障碍啊,于是他连忙转换成普通话说:“当然了朱教官,因为我们这里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所以平时说粤语比较多,刚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
想着这人刚才的窘状,高修旸还觉得好笑,以为又是跟付南风一样的高冷小伙,不想是因为口音害羞的年轻教官。不过很抱歉,高修旸今日又失策了。
朱教官被人事处的一大串粤语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到个说普通话的人,内心有千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也不管不顾了,张嘴就来。
“我去得类,总算是找到能说话的人了。你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我在里面倍儿抓瞎啊!听着叽里呱啦的粤语我就一个劲儿杵窝子,一句都听不懂我也不敢接不是!好嘛你猜怎么着,人家还上赶着找话茬,哎哟还没个消停时候了!要不是碍面子,我一早麻溜儿撂挑子颠儿了! ”
朱开旭那嘴巴捯饬的、语速快的、吐沫星子喷的,把高修旸说得一愣一愣。他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般安静认生的人,怎么一秒钟就变成街边提鸟笼遛弯的老大爷模式了。
朱开旭肚子里的憋屈都吐完了,咧嘴乐着说:“哎小兄弟,你普通话够可以的啊(北京话“不错”的意思),你是越城本地的吗?我打大帝都来的,我看你跟我有眼缘,以后别叫‘教官’了,特批你叫我‘朱哥’哈,听着得劲!”
高修旸从怔愣中缓过神来,神思还在朱教官之前狂吐的一百多个字里,颤巍巍地说:“教……朱哥,你刚才说的那通话,其实我大部分都没听懂。”
朱开旭一顿,撇撇头,毫不在意地勾搭着高修旸的肩膀道:“嘿嘿没事、没事。小兄弟你不知道吗,人一天中有95%说的都是废话,我刚才说的全是那95%里的,你别介意哈哈哈!走着,带朱哥先逛逛校园的!”
高修旸面上也跟着朱开旭笑开了,心里却在祈求,麻烦下次,下次能不能找个性格跟颜面成正比的,跟我演对手戏啊。
研究生的正式上课时间是9月12号,11号晚上基本全部新生注册入住完毕。研究生住宿条件比较好,两人一间,且高修旸原本安排的舍友不知为何因故退学,所以高修旸同学的宿舍变成了单人间。
高师哥也太幸运了吧,各科成绩优秀也就算了,怎么单人包间这种好事也轮到他头上?你以为是老天爷偏爱勤奋又努力的人吗?当然不是啦各位读者老爷,这是在为以后两位男主“同居”埋下伏笔嘛。啧啧,作者可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呐。
9月12日研究生正式开课,全年级九个班,高修旸在一班,同班35名学生,大家年龄相差不大,但学历背景各有不同。
研究生通常有两类学生,一类是正规警校毕业,循着“本科研究生工作”这条路规规矩矩走的学生。还有一类是社会上的自考生,不管你以前学的什么专业,干的什么行当,只要通过选拔考试,都可以进入警校读研。
一班教官朱开旭,带有两名副手。因为高修旸是本校直升,成绩优秀,又和朱开旭最早熟悉,所以很自然的朱教官开学第一天,就选了他当班长。
在漫长悠闲的暑假之后后,高修旸还是第一次出操。
早上六点钟铃声一响,高师哥当即拿出未来警员的职业素养,一分钟换衣服、两分钟整理床铺、五分钟洗漱、一分钟整理仪容仪表、十分钟去其他宿舍叫醒同学——提前十分钟,六点二十站在宿舍楼下,成为全班第一个到达的学生。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望着陆续赶来的学生,已经习惯每次出操第一个到达,对于后来赶到的人的种种百态,高修旸也见怪不怪了。后来的学生里,有胳膊上缠着腰带慌忙赶来的,有提着裤子匆匆插进队伍的,有一边走一边将上衣掖进裤腰的,还有在最后一分钟上气不接下气窜出楼门的。
朱开旭新官上任第一天自然不敢怠慢,五点半就到了宿舍楼下。也不好表现自己第一天执教的兴奋与紧张,找了一处树荫,掐着秒表到了六点二十五,才溜溜达达走到一班队伍前。
“修旸,点人。”
“是!”
高修旸敬着队礼,调整队伍,开始报号。最后一个矮个的学生喊出“34”后,所有人都看向朱开旭。
开学第一天,竟然有人敢迟到。
朱教官对自己的执教能力并不怀疑,之所以前文说他紧张,是因为他还有个大麻烦,那就是说粤语。
朱开旭既然已经来到越城,并且需要长时间生活在这里,说粤语是一项必须达成的基本技能。且如果他能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与人交流,既能融入学生群体,也能防止他们说小话自己听不懂。
但是北京人都爱面子,朱开旭目前的粤语还不流畅,生怕在学生面前露了怯。本来安排好的流程,整队、点人、出操,整个过程除了简单的命令外不用再和学生对话,就算有什么需要指示的,让高修旸代劳就行。
敢情好,想的永远比做的容易。第一步整队就遇上麻烦,朱开旭不得不硬着头皮,用不太流畅的粤语问:“边个冇嚟(谁没来)?”
所有学生今天都是初次见面,除了同宿舍的其他都不认识。过了半响,一个男生怯生生地举手说:“教官,我哋屋嘅纪还彬冇嚟。”(我们屋的纪还彬没来)
朱开旭没怎么听懂那个学生的话,把“哋屋嘅”当成了没来学生的名字。脑袋里过了一遍人名,怎么也想不起昨晚背熟的人名册里,有“哋屋嘅”这个人。
朱开旭求助地望了高修旸一眼,高修旸以为朱教官是让他去宿舍催人,想都没想就跑回楼里。跑上二楼才想起来,他光知道没来的人叫纪还彬,却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个宿舍的。
那边宿舍楼下,朱开旭眉毛一挑就瞧见高修旸撒丫子跑了,心想这怎么回事,我就是使个眼色想问你这没来的学生叫什么,你抖什么机灵儿跑哪去啊。
朱开旭表面故作镇静,心里早乱成一团。朱开旭来越城多日,京城小朱哥平时绝对是臭贫的主,在越城这个地方大气都不敢出,以前走哪哪显示优越性的京腔,半句也不敢冒。
不耐烦地脚底敲着地面,和无辜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学生也不知教官什么意思,教官自己心里也憋气。
就这么耗了五分钟,远处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了过来。
“报告。”
那男生长得比较健硕,声音却异常温柔,不过朱开旭显然没心情倾听那学生的优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