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看着眼前的世界从右手边开始,化为时间与空间的虚拟网格。他依靠能量分布锁定了黑医生的位置,意识化为一双无形的手,向着前方的网格推去。
无数网格崩塌与重塑,投影世界的时空大面积扭曲。
喻易并没有关注那个漩涡如何变迁,他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三危的背影,时刻等待着赶往三危身边。
……
纪河清眼睁睁看着整个东区在地府中央军舰的炮火下被夷为平地,看着阳世界代表神色灰败地签订投降协议,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如果没有他,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没有他,东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生灵尽灭的废墟?
纪河清孤身一人站在世界扭曲的长链上,感到自己像是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废物,感到天地之大,自己竟无一容身之处。他想要与这冰冷无情的规则抗衡,他想改变这不公的世界。可惨痛的失败尚在眼前,他真的能做到吗?
这时,他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当然可以。”
“也必须可以。”这个声音继续道,“亲爱的,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眼前吧。秩序永远建立在一方对另一方的压榨之上。你也见识过那帮睁眼瞎了,不是吗?阴世界吸着阳世界的血,啃噬着阳世界的肉,那帮睁眼瞎只会站在从另一个文明榨出的硕果上,只会站在百姓用身体堆砌的膏土上慨叹太平盛世。而规则俯瞰世间,对世间的种种不公,从来无动于衷。你难道不失望吗?”
“是啊。”纪河清黯然又失落地想着。
他的眼前出现了他在工厂里看到的、无数生灵的魂魄。这些有意识,思想,有情感的魂魄毫无尊严地拥挤在冰冷的试管壁里,又毫无尊严地成为了罐头上寥寥几字的化学成分。
“这个世界需要变革,既然无法解开这条锁链,不如连同那虚伪的规则一起毁灭。”这道声音进一步劝说。
“可是……”纪河清犹疑了。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这世间还有着诸多不公,日月郁华,风云黯色,权贵昏椓,百姓饥馑!腐败的滋生速度远远超过了文明和平演进的速度,而当下的所有存在都在阻止着我们打破固有的格局,阻止我们达成新的秩序。不要再软弱下去了!
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一片乐土,只有不断地抗争与摧毁,才能从破碎中创造片刻永恒的秩序!”这道声音中的情绪一时间变得极为激烈,到后来,又带着蛊惑意味缓和了下去,“亲爱的,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吧。我来帮你改变你无力改变的不公,我来帮你寻找绝对完美的秩序,我来替你上下求索,替你与这个世界对抗与决裂!”
纪河清感到自己眼皮沉重,于是他缓缓点了点头,任由意识蜷缩在角落,逐渐陷入朦胧。
最后,他听到了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睡吧,亲爱的,我会帮你完成你此生所愿的。你只需要等待。等待山河平乐,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但是纪河清没能一直睡下去,他在在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并没有听清从外界传来的、完整的句子,只从中提炼出几个文字。
修……正……
修正?
修正之岛!
被封存的记忆重新回笼,脑海中折叠的画面再度展开。在这画面中,他看到自己在阴阳两界之间不断奔波,看到他出生的低次宇宙因为支撑文明的能源耗尽,崩解成无,看到他来到高次宇宙,从武者转职为医生。
纪河清蓦地从昏朦中清醒过来。他不再是那个曾迷茫与挣扎的少年,而是一个岛主,一个医生。他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是一片令人不由得心中酸涩的熟悉废墟。可这废墟,终究属于过去。而他,已不再是属于过去的人。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纪河清对着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呵斥道。
“亲爱的,你醒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这另一存在自然是黑医生,黑医生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讶。
“难不成我会由着你鸠占鹊巢?还有,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叫我。”纪河清冷嘲道。
“鸠占鹊巢,不,亲爱的,这你就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你唤回初心而已。继续睡下去不好吗?如此,迟早有一天,我会建立新的秩序,实现你的愿望。”黑医生颇为遗憾的声音在纪河清的脑中响起。
“初心?失去初心的是你才对吧。别再为你的一己之私贴金了,为了你所谓的秩序,你,还有你的走狗杀了多少无辜的人?”纪河清寒声道。
“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不过是想让真相大白于世而已。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唤醒了那些行走在虚幻迷途中的人,又怎么能用杀这么粗俗的词概括呢?”黑医生用无奈而又纵容的语气感叹道,“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秩序,只要能达成目的,方法又有什么重要?”
纪河清冷笑一声:“视人命为草芥,连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的秩序,你竟把这称为秩序?”
“如果你非要将他们的死亡称为悲剧的话,那好吧,这是通往成功应付的代价。”黑医生漫不经心地退了一步,又语气玩味道,“亲爱的,我与你不同,我选择了力量,而你选择了妥协,从你成为医生的那一刻开始,你这辈子都救不了所有人。”
“没有人能救得了所有人,能救一个是一个。”纪河清说完,嗤笑了一声继续道,“难不成你觉得你杀人的行为是在救所有人不成?别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