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喻易上下打量过三危,的确没看到什么伤处,于是一脸欣慰地拍了怕三危的肩膀,力求让三危感到来自兄弟的关怀。
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手下毫无分寸的力道,可能会把一个原本没病的人同时拍出外伤与内伤,还是能让人吐血三升的那种。
三危沉默不语,只等着这位祖宗拍完就收手,却见喻易不仅没有收手的意思,还突然盯着他的脸,眉头一皱。
三危这段时间已经对喻易的“间歇性表情突变症”习以为常,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喻易变脸,半点不想询问喻易心中又冒出了什么念头。甚至想先堵住喻易的嘴。
下一刻,果然——
“兄弟,我单是知道你虚,没想到你揭开斗篷看起来竟然那么虚。人生呢,还是要吃好、睡好……”喻易似乎没有身处筛选世界的自觉,而是端起了一张脸,开始就此向三危一谈人生哲学。
“别闹,说正事。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以及城主与我的关系?”三危无可奈何地打断了喻易。
他现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再怎么说,他和城主长得一样的事还没有解释。他对喻易而言,应该是一个立场不明的人,而喻易却表现得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喻易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额,有点?”喻易眨了眨眼睛看向三危,等着他继续说。
“先从我的身份开始吧,启示水晶应该也间接告诉你了,我是高次宇宙的管理人员。极夜城邦城主的出现,是我的工作失误。”三危解释道,“简单地来说,这个1号筛选世界,原本不应该被编入筛选世界之中,但因为某种意外,成了筛选世界。我是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人。”
“这里的城主觉得不必要的情绪会干扰他的理性决策,于是将自己的情感剥离了出来,也就是说,把原本完整的他分成了理性与感性的两个人。
为了方便混入城邦,我取代了‘感性’那一面的他。而感性面的城主与理性面的城主原本是一体的,所以之前城主才会觉得我与他的立场一致,把其他选手当做城邦的外来者。”
“至于我与城主的样貌为什么一致……你的权限还不足够,我暂时无法告诉你这件事。”
“因为这个筛选世界的情况特殊,所以在我处理掉城主的那一刻,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就都达成了通关条件。
你可以打开你的个人终端,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通关倒计时,倒计时结束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往高次宇宙了。”
闻言,喻易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下了屏幕中央的六角棱柱形水晶。
一个半透明的光屏随之弹了出来,光屏中通关任务的后方出现了“已完成”的标记,而光屏的中央,有着一个硕大的倒计时,此时的倒计时只剩下了5秒。
喻易没想到原本令他头疼的通关竟然来得那么快,趁着倒计时还没走到尽头,连忙看向三危,一脸紧张地问道:“那兄弟,我们还能再见吗?”
“会的。”
“那就好,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还呢。”喻易笑了。
三危看着听到回答后,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的喻易,还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他微敛眼睫,轻声说道:“再见。”
倒计时很快结束,喻易凭空消失在了原处。
塔顶再度变得空荡荡的。
三危走到塔顶的窗前,窗外,那高悬天上,似乎千万年纹丝不动的正午的太阳,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落。
三危以手抵唇,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在这咳嗽之中,他的面容愈发苍白,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想起城主倒下前的那一刻,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如此。可惜我没有杀了他。”
也想起那留在久远的记忆中的声音:“小危啊,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灵魂伴侣,记得,一定要杀了他。”
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很快西沉的落日,三危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
不会再见了。
良久,三危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
破晓的钟声响起之时,极夜城邦的观众席上方,出现了成群的乌鸦。乌鸦扇动着双翼,冲向因存在的困惑,而迷茫、悲鸣陷入混乱的城邦公民。
城邦公民体内分离的情绪,在昼夜的交界中轮换。正面情绪逐渐取代了负/面情绪。
而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的群鸦身化黑烟,钻入了一个个城邦公民的体内。
它们是城邦秩序最初被打破的象征,它们由人的情绪凝聚而成,也终将回归本源。
于是一时间,负/面和正面的情绪在每一个公民的体内冲撞,融合。悲与愤者在快乐中找到了活着的真切感,躁与苦痛者在平静中找到了存在的真实感。
此时,荒诞的正午的太阳竟然开始缓缓落下。
城邦的公民们将迎来他们无尽岁月中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城邦永无天日的极夜的第一次落幕。
望着辉煌而庞大的落日缓缓下沉,曾身处极夜的公民们悲喜交织,不约而同地、不知缘由地泪流满面。
悲与欢,爱与恨,它们交缠着生命,滞重着灵魂,让他们的生命难以再超脱生命本身短暂的特性,上升至永生与极乐的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