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心隔肚皮,他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恶意?
他说林有匪有被迫害妄想症,可真正生病的或许真的是他自己。在林有匪昏睡的时间内,他甚至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是林有匪自导自演!
哪怕退一万步讲,林有匪现在确实没有恶意,那也只是现在而已,谁能保证未来?
他母亲以前也曾信誓旦旦,说这辈子除了他生父以外绝不会再嫁,可到头来还不是遇到了其他更好的姻缘?
继父和母亲结婚时,也曾言之凿凿会对他视如己出,可结果呢?承诺时是真心,但毁诺时也并非假意。
这么多年,路星河相信过,也被辜负过,因此早就学会了什么叫做“事无一百”。这世上鲜少有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情,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的本身。什么都易变,尤其是人的心。
被辜负得多了,便格外怀念小时候,怀念那个在破旧的仓库里,曾徒手为他放过掌中烟花的少年。
那个哥哥,才是真正不求回报地对他好过。
只可惜他不仅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名字,甚至还忘记了他的脸。
天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又暗下去,对座的两个人话不投机,沉默得百无聊赖。
傍晚的时候,恢复了一点精神的林有匪终于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他观察到在这个不满六十平方的房间里,一共装有二十七个摄像头和至少四个窃听器。
路星河在他的监督下睡了个午觉,情绪稳定下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他一直握在掌中的芯片终于“嗡嗡”地震了两下,动静很小,但林有匪却心里一轻。他知道这是接应人给他发来的暗号。
随后芯片在掌中不断地发出短与长相结合的微小震动,通过解读这组摩斯密码,林有匪知道对方已经成功获取到了他的确切位置,并会在隔天凌晨前来实施营救。谨慎的林有匪同样以摩斯密码的方式将周边已知的情况向对方做了个详细的说明。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个尚未开盘的小区,透过窗户甚至可以看到小区的中央景观带。房间的窗户并没有被封死,窗外也没有装任何防护栏杆,但他们所在的楼层不低,且外墙面上没有任何可以攀挂的东西,因此只要守住门,安保人员无需担心被囚禁的猎物会通过窗户攀爬逃脱,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路星河睡了午觉因此此刻并不困乏,于是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靠着沙发认真地看,在翻了十几页后,他重新站起来把摊开的书递到了林有匪面前:“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所在的房间是样板间,书架上放的都是些文艺的和散文,路星河在某一页的某些文字下用指甲划出了淡淡的印子。那些被单独划出来的文字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打算怎么走?”
林有匪正撑着窗台往外看,看了他的话,不由笑了笑。
余光瞥见墙角的某个鱼眼摄像头正闪烁着幽红的亮光,他搂过路星河的肩膀,头靠头地用气声跟他说话:“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过了今晚,你就会很安全。”
第213章
天色昏沉,黑云压境,属于今天的最后一道日光,气势磅礴地给世间的诸多泥泞镀了层淡金。
路星河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脸上一片宁静,可心情却随着低沉下去的日头一道往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心渊之中。
情绪病通常都有昼轻夜重的特质,临近晚上,路星河越发意识到自己病得不轻,要不然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相安无事的傍晚突然涌出想要流泪的冲动。
林有匪仍然靠坐在窗边,窗户被推开了一丝缝,带着凉爽气息的晚风拂面而来。太阳的光影把他正对着窗户的那一面照得很亮,明暗交错间,尤衬得他的下颌弧度优越,一丝赘肉都无。
深色的虹膜被微微垂着的眼皮盖了一半,浓密的睫毛垂出一个妥当完美的侧影,他的脸浸在白昼最后的残照中,白得生出一圈朦胧而伤感的光晕。
路星河从书本透着墨香的纸页里抬头,望见他俊美温和的侧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只想哭。
他很喜欢这样的傍晚,很喜欢在这样的傍晚里和看起来通透简单的林有匪无声地对坐。可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一旦想到这些都不能长久,就恨不得世界能在此刻毁灭,用死亡的永恒维持住这静谧的假象。
书上说,人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欲望。路星河对此深以为然,面对林有匪他口是心非,得陇望蜀。想要被爱,又想要自由,想要长久,想要永恒,想贪婪地握住一切的不可能。
在此之前,他曾做过无数次极端的假设。
如果林有匪是个罪无可恕的坏人,你还会爱他吗?
如果林有匪不再爱你了,你能够坦然接受这份不被爱着的自由吗?
这是所谓最坏的打算,如果他能够承担,那一切都有了出口。
可路星河绝望地发觉,哪怕林有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也一定会包庇他,哪怕有一天林有匪不再爱他,他也根本离不开他。
当意识到这些时,他如坠冰窟。
常以为,是懦夫衬托了英雄,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切的不幸都源于比较。
一只流浪猫在垃圾堆里捡食,它真的可怜吗?不,一点也不,可有一种办法能让她立刻变得悲惨,给它一罐罐头,摸摸它的头,然后再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