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几日,诛仙剑并未再来。
东凰太心曾几度派人查探,皆杳无踪迹,那把七彩的仙剑,好似人间蒸发,可它的出现,却给大楚笼了一层阴霾。
是夜,小竹林宁寂。
月下,东凰太心翩然而立,静静仰看缥缈,能见其眉宇间,潜藏着一丝忧虑,或许,一种不祥的预感,便知自今夜滋生的,总觉将有祸难降临。
比起她,叶辰就淡定多了,早知日后历史,再担忧也无用,该来的终将会来,如天魔入侵,避是避不过的。
今夜的叶大少,颇是清闲,于小竹林中转来转去,瞅瞅这朵灵花,看看那株仙草,瞧其背影,咋看咋像个小偷儿。
他并非闲的,是在等某人去沐浴。
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呗!
微风拂来,东凰太心自缥缈收了眸,望向了一方,好似能得见虚幻的叶辰,在她的小竹林,随意的溜达。
在她看来,这是记忆虚影。
叶辰还在世时,隔三差五就跑会来她这,哪次来不顺点儿东西,或是仙草、或是灵花,没他不拿的,就如此刻的幻象,哪像大楚皇者,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偷儿。
只是,她哪里知道,这并非记忆虚影,而是一种跨轮回的映射,也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才能隐约望见。
不止他,连叶辰自己都不知。
堪破了些许轮回法则,便会有奇妙之事发生。
怎会蓦的想起你。
东凰太心摇头一笑,终是走向了仙池,对叶辰的死,颇感遗憾,他是最惊艳的大楚皇者,虽是有些二皮脸,却是诸天门的神话,这片大好的山河,因他,而无比辉煌。
仙池湖畔,她褪下了仙衣。
而不远处,叶辰已到,蹲在了石头上。
远望而去,那厮咋看咋像癞蛤蟆,还是一只颇有上进心的癞蛤蟆,脸皮贼厚的那种,总寻思着吃天鹅肉。
再出去时,他是抹着鼻血的,定力坚韧如他都如此,可见画面有多**,还有冥界的某位,也有这等感觉。
不知哪个年月,他才出天玄门,直奔第七世。
此刻的第七世身,已有十岁,并不在家乡,在逃荒的路上,天灾加人祸,三年颗粒无收,只得外出谋生计。
如他这般,逃荒的人不在少数。
俯瞰而去,难民如海潮,一个个拖家带口,拄着拐杖,背着孩子,饿的面黄肌瘦,有太多人,倒在了逃荒的路上,尸横遍野,成了一只只孤魂野鬼。
人群中,第七世身并不显眼。
他状态奇差,穿着破烂衣衫,踏着残破草鞋,嘴唇干裂,瘦如枯柴,已是形销骨立,他的背影,略显孤单,父母早已不在,饿死在了路上,仅剩他一人,孤零零的。
叶辰与之并肩,缓步而行。
虽隔着轮回,却能清楚感觉到第七世的饥饿,他的希望,正逐渐湮灭,正被绝望,慢慢吞噬,时刻都有可能倒下,看似大好的山河,于他暗淡的眸中,昏暗到无光明。
蓦然间,第七世侧首,看了一眼身侧。
也如其他几个轮回身,他好似能望见叶辰,却终是望不见,总觉身侧有一人,正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
逃荒的一路,载满苦难。
总有一个个难民,在不经意间倒下,忍受着饥饿,痛苦的上路,这于他们而言,或是是一个解脱。
第七世身是顽强的,以木棍支撑,迈动着艰难的步伐,眼皮抖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真正到了生命尽头。
他该是庆幸的,倒在了一个小镇前,被一个好心的老叟救下,带回了家中,挽救了他的生命。
而那个老叟,却让叶辰心境复杂。
那是尹志平,某一世的尹志平,在未来,会是恒岳的代掌教,融有太虚古龙魂,乃九成宿主,作了太多孽,造了太多杀戮,他执政的几年,恒岳宗是血淋淋的。
谁会想到,原本时代的生死大敌,在轮回中,竟还有这样一段因果,此乃救命的恩情。
历经几个轮回,着实颠覆了叶辰的人生观。
如司徒南、如谢云,他原本时代的好兄弟,在轮回中杀了他;而尹志平,原本时代的仇敌,却在轮回中救了他。
诸天门的轮回,还真是一场大戏。
这片土地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演员,在一个个轮回中,扮演着正面角色、演绎着反面戏场,经久不息。
第二年,这一世的尹志平便去世了。
第七世又成无家可归,投身了酒楼,做了一个店小二。
这位老哥,吃饭还是住店!
叶辰入酒楼时,听闻的便是这等声音,第七世手脚勤快,做事也利落,拿着微薄的工钱,演着点头哈腰的人生。
如此,一日日一年年,第七世渐渐长大。
第二十个年头,他也成了家,娶妻生子。
第三十个年头,他还是那酒楼的店小二。
第四十个年头,他离开了小镇,去了五十里外的一个古镇,用小半生的积蓄,开了一家面馆,熬了几十年,终是从店小二,熬到了掌柜的,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第五十个年头,拿起了鱼竿,做了甩手掌柜。
可他,终是未撑过花甲之年,在五十九岁那年,躺在了病床上,皆是当年逃荒时,落下的病根。
他走的很安详,并无痛苦,于凡人而言,已算高龄了。
床前,叶辰是目送他闭眼的,前半生颠沛流离,也算寿终正寝,至少,比第二第三世幸运。
随第七世闭眼,一道轮回印记飞出,融入了他体内。
第七世葬身,未见第八世出生。
亦如上次,诸天轮回出了问题,死者久久未能转生。
叶辰去了南楚,落在了玉女峰。
楚萱和楚灵早已解封,亭亭玉立,已有风华绝代的神姿,而玉女峰主,却渐显老态,有死气萦绕起身,命数将终了。
叶辰坐在了老树下,赏心悦目的望着。
千年大楚即将迎来第八世,距离原本时代,又近了不少,诸多熟悉的人,如杨鼎天、如徐福,如庞大川,如风无痕,也都成长起来了,在南楚大地上,已小有名气。
三年悄然而过,玉女峰主归寂,楚萱楚灵哭的如同泪人,身为玉女峰真传弟子,她二人,一同继承了峰主之位。
叶辰一声叹息,默然离去。
他的第八世已出生,在南楚的一个凡人国度:赵国。
没错,正是赵国,夕颜做公主的那个赵国。
襁褓中的第八世,胖乎乎的,肉嘟嘟的,在叶辰落下的那一瞬,他那懵懵懂懂的大眼,还朝这边望了一眼。
对第八世的记忆,叶辰也是模模糊糊,只知是一个将军,一生戎马,无愧家国,无愧百姓。
他并未走,一待便是十三年,亲眼见证第八世长大。
年仅十三岁,第八世便从了军,沙场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从一个小兵,一路荣升至将军,乃赵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纵横疆场十余年,金戈铁马,未尝一败。
军营中,叶辰看到了秦雄。
这个时代的秦雄,也才十几岁,他的第八世身做将军时,秦雄也只是个小兵,而此刻的赵国皇帝,也并非夕颜的父皇赵煜,准确说,是夕颜的爷爷,赵煜还只是个皇子。
叶辰不禁唏嘘,这也未免太巧了。
他竟跟秦雄一样,也曾是赵国的将军。
若非容貌改变,当年他来赵国执行任务时,秦雄必能认出,因为,秦雄便是第八世身一手带出来的,算起来,还是秦雄的老师,兵法策略,也皆第八世身传授的。
这是一段因果,在轮回中牵绊。
他的第八世身,足够惊艳,可以这么说,赵国的半壁江山,皆是第八世打出来的,开疆扩土,威名远扬。
然,天妒英杰。
那一战,足三十八国联合,三百万大军,铺满了几百里大地,只为要他的命,他所统率的十万大军,战的全军覆没,却也杀的十八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致死,他都撑着赵国的战旗,一尊战神,映着末日之光,倒在了岁月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战败,也是唯一一次战败。
这一年,他仅二十五岁,乃叶辰众多轮回身中,死时年纪最小的,一生都献身在保家卫国中,连个子嗣都未留。
又一世葬灭,轮回印记归于叶辰体内。
第八世死的第二年,赵国皇帝驾崩、赵国太子被刺杀,为夺皇位,众多皇子手足相残。
最终,还是赵煜胜出,踏着兄弟们的血骨,登上了皇位。
那一日,血染皇庭,又一个孤家寡人,载入历史史册。
苍茫大地,叶辰缓步而行,七道轮回印记,七个轮回人生,他在各个轮回中,扮演着各种角色,演尽了悲欢离合。
他迎来了第九世,也便是他如今这一世。
从第二世到第八世,皆是凡人,也只第九世,会是个仙人,至于第一世,多半也是大神通者,可他,无从得知。
北楚凡人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他再次现身。
第九世已到世间,会是悲惨生命的开始。
这段记忆,叶辰颇是清晰,他七岁时,会有强盗洗劫村落,除了贪玩外出的他,村人无一幸免,也包括他的父母。
事实也正如记忆中那般,七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天色漆黑,一伙强盗冲入村落,肆意杀戮,抢走了财物,屠尽了村民。
自那一日起,他便成了孤儿,只知饿了要找东西吃,老鼠、蟑螂、枯草、树根,只要能吃的东西,都会拼命往嘴里塞,只知富家子弟路过时,要像狗一样趴着,他们高兴了,或许会赏一个铜板,那时的他,很喜欢野狗出没的地方,因为可以从它们口中抢东西吃,可以在狗窝睡觉,他记忆里,人饿了会比凶兽更可怕,饿到可以吃自己的孩子,可怕到无丝毫任性。
这些皆是历史,但亲眼看着,又是另一种心境,他的童年,是昏暗的,幼小的他,根本就不知生存的意义。
直至某个寒冷的夜晚,冻僵的他,蜷缩在狗窝中,被路过的一个仙人带走了,而那个仙人,便是正阳宗的一个长老,带他回去的第二年,便化道归寂了。
正阳宗,一片缭绕的仙境,看的那时的他,满目新奇。
在这里,他依旧是蝼蚁,但却是可以吃饱饭的蝼蚁。
第一次见姬凝霜,约莫是在十一岁时,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女,如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不惹凡世尘埃。
在那一瞬,他便喜欢上了姬凝霜,可谓一见钟情,为此,他修炼极为刻苦,只为追上她的脚步。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做到了,以惊人的天赋,在正阳宗外门,崭露头角,真正站到了与姬凝霜一个高度。
诸多岁月,他这个凡间来的小子,终是一步步,走进了姬凝霜的心田,一段情缘的种子,缓缓发了芽。
至今,他还记得,姬凝霜对他露出第一抹嫣然的感觉,无比的美妙,欣喜的直欲跳起,曾暗自发誓,会终生守护他。
奈何,世事无常。
丹田破裂的他,再不是仙人,也再配不上那天之骄女,被赶出宗门的那一天,心寒到身体发抖,而姬凝霜的冰清淡漠,更是湮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对这片仙境,再无眷恋。
在轮回中又见这一幕,叶辰忍不住摇头一笑,心境并无太大波动,也早已不恨姬凝霜,如今的她,已是小叶凡的娘亲,已是他叶辰的妻子。
山间小道,叶辰一路随行,得见自己得了仙火,开辟了丹海,被路过的张丰年救下,带上了恒岳宗。
再见昔年的自己,他难免感慨,有仙火相助,又得六道仙轮眼,一路高歌,从外门,强势打入了内门,做了楚萱的徒儿。
值得一说的是,在妖兽森林与楚灵那春宵一夜,叶辰还特意去看了,还把那些个画面烙印了,就等回去,给楚灵瞧瞧,自家人也乐呵乐呵。
三宗大比,他也在场,见当年的他力挽狂澜,腰板挺的笔直,还有东凰太心、伏崖和玄辰,他自也看到了,也是三宗大比的观战者。
其后的事,就有点虐心了,半道被阴冥死将拦路,若非他这个小兵儿,多半会被一窝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