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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慕长安终于从对口医院回来了。
    至微在出站口等,远远看到他,于熙熙攘攘中鹤立鸡群。
    慕长安左右转脑袋,显然是在找她。
    至微狡黠地躲在暗处默默地观察,待他放下行李焦急地摸电话才猛地跳到他面前,往他怀里扑。
    慕长安眼睛一亮,干脆把她整个人抱起来,用下巴新出的胡茬蹭她的脸,蹭得她又痛又痒无处躲闪。
    正值春运,他们这番小动作引来不少围观。
    至微脸上微微泛红,慕长安倒是泰然自若,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她的手往停车场去。
    到了车里,彼此看对方都是满眼的渴望,可是此时地下车库也人来人往,慕长安可不想搞成不可描述的现场直播,只得狠心地离开那甜腻温润的红唇。
    至微归心似箭,无奈帝都堵车乃常态,硬生生花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家,慕长安洗完澡出来,晚饭也上桌了。
    至微只请了半天假,上午在医院上班,没有时间安排一顿浪漫丰盛的接风宴,桌上只摆着四五盘赵姨做的家常小菜,迎合慕长安清淡口味,一丝辣椒胡椒麻椒也没放,连油都比至微单独在家时少了几成。
    慕长安看至微明明吃不下还装作很受用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扔掉筷子拉着她出去找了家川菜馆。
    至微望着眼前三四盘刺鼻的红亮,求证道:“你能吃辣椒啦?”
    慕长安笑笑:“正在学。”筷子夹起一块水煮鱼扔进嘴里,还没嚼就被麻辣刺激得喉咙起泡。
    至微一面骂他“瞎逞强”一面忙忙倒了冰柠檬水,又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热牛奶。
    “快喝,牛奶能保护胃肠道黏膜。”
    热牛奶下肚,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只是想和你吃一盘菜,没想到这么脆弱。”慕长安瘪了瘪嘴,又不死心地夹起一块肉来。
    至微直接把他筷子里的肉抢走,扔进水杯里涮了涮,“尝尝,还辣不辣?辣就不要吃了。”
    些微的麻辣在慕长安唇齿间盘绕。
    “能忍受。”他说。
    洗洗涮涮,到最后,两人面前堆着等量的鱼骨头。
    然而,水煮鱼的威力在几小时后发作了。
    慕长安腹痛难忍,腹泻了好几次,至微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一瓶黄连素还过期了。
    至微看他捂着肚子皱眉,后悔先前跟卓小蝉抱怨他不吃辣将来饮食不调,一不小心被他听到,竟惦记这么久。
    “其实一张桌上可以既有清淡的也有重口的,我们都不必委屈自己。”至微看他难受自己也难受。
    “我想和你做你喜欢的事。”慕长安拥着她,刚剃过的下巴在她额头轻轻碾过,温暖舒服。
    “我喜欢的事多着呢,不差这一件。”
    慕长安突然狭促起来:“咦,吃不是占了你喜欢的99%么?”
    “滚。”至微照着他的肚子捶了一下,想起他正闹肚子,立刻又后悔,拳头变成了轻柔地抚摸。
    摸着摸着,身体就猛然掉了个个。
    波涛汹涌之后,慕长安还抱着她,嘴唇埋在她发间,她的头发很硬,一根根如细小钢针支棱着,比他未刮的胡茬还扎人,只是,慕长安觉得这份微痛恰到好处,潮水般褪去的欲望总能被这微妙的感官再次激惹起来。
    至微飘飘荡荡,一下高高抛起冲上云端,一下又如羽毛般轻柔地落下,她大叫,死死抱住慕长安的脖子,随着他的节奏晃动。
    天亮时,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熟睡的慕长安一把钳回被窝:“再睡一会。”
    “我得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慕长安眼睛眯开一道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至微上前印了一个吻,摸摸他终于不再疲倦而泛着容光的脸,“乖。”
    穿好衣服,背上包,慕长安竟比她先站在门口。
    “送你。”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年轻的脸上,至微侧头看看他,觉得世间的幸福不过如此。
    车子停稳,至微催他回去。
    平时他实在太忙了,一周七八十个小时在台上,回到家还要看文献码论文写基金,好不容易支援结束院里给了几天空闲,必须得抓紧时间好好纠正一下紊乱的生物钟。
    慕长安嗯地答应了,至微抓起包下了车,回头一看,车窗打开,他还灼灼地看着她。
    车库里撞上老师同学的概率极高,至微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还没到电梯,手被挽了起来。
    “送你到儿科门口,马上走。”
    至微瞧他一本正经耍赖,跟个要糖吃的孩子似的,觉得无奈又好笑。
    两人在电梯里手也交缠在一起,不停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有同事有老师也有目光如狗仔敏锐的小同学,慕长安表情匮乏的脸上流光溢彩。
    “等我们老了,也这样手拉手出专家门诊。”慕长安举了举握着的两只手,一脸憧憬。
    至微听到这话,猛地立在原地。
    “怎么了?”慕长安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至微笑笑,“我到了,你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慕长安加重了力量捏了捏她的手,恋恋地往回走。
    至微从没这样絮叨过别人,可能爱情就是如此,特容易患得患失。
    一整天慕长安那期许的眼神总会不经意闪现在至微的脑海里。
    如果告诉他,她不想从医了,他会很失望吗?
    想到他会失望,她竟然惴惴不安起来。
    今日童芯门诊,夜里十一点看完最后一个患儿,至微累得头晕眼花。
    一出诊室,见慕长安裹着大口罩,坐在大厅中央,笔记本放在大长腿上,正专心致志地敲敲打打。
    童芯笑着拍拍至微:“有人来替我省夜宵钱了。”
    至微嘶了下说话过多干裂的嘴,双手插兜,慢悠悠走过去。
    慕长安耳朵里塞着耳塞,又太过专注,好一会才察觉至微就站在他眼前。
    “下班了?”
    “嗯。”至微坐到他身旁,伸头看了眼屏幕,word里光标闪动,满屏英文,果然在码论文。
    慕长安按下save键,合上笔记本,正要取下耳塞,至微夺过来一只捏在手里把玩,“听什么呢?”
    不少人爱在伏案时听音乐,可她没见慕长安有什么文艺爱好,很好奇他会听什么样的音乐。
    慕长安笑笑,把另一只塞到她耳朵里。
    耳塞里顿时传来语速极快地英语男声,语调完全没有起伏,宛若机器发出的催眠神曲。
    “什么呀?”至微皱眉。
    “卢曼教授在世界肿瘤大会上的报告。回放。”
    “卢曼教授语速真快。”
    “我开了1.5倍速。”
    至微咋舌,一心二用不稀奇,内容都这么高深就牛/b了。
    看来,这辈子,不光身高上要仰望他,专业上也要。
    好在,她将要另辟蹊径走另一条路。
    至于哪条,尚无头绪。
    秋季招聘早就过了,春季招聘还没开始,她暗暗投了一堆简历,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春节近在咫尺,赵姨返乡过年去了,偌大一栋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肆无忌惮卿卿我我,坏处就是,吃饭成了大问题。
    偶尔,至微下班早,也会心血来潮,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汤。
    她做的饭,慕长安能吃到哭。
    至微拧眉寻思:“这么感动?也没有好吃到要哭的地步吧?”虽然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慕长安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还是不要做饭了。”
    一整罐芥末一齐倒进去,哭都哭不出来好吗。
    至微沮丧地低下了头。
    慕长安瞧她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拦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算是对她的一种奖励。
    他捏捏她的脸,清浅笑道:“用美食哄人这套还是我来做吧。”起身到厨房熬了点紫米粥,至微吃得也想哭:“真好吃。”
    慕长安:“......”
    这孩子,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你能每天做饭给我吃吗?”
    “不能。”慕长安理性过头,不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答案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至微撇了撇嘴。
    很快慕长安回归胃肠外科,又恢复了手术狂魔的作风。
    进厨房?别想了,好不容易在家,还是留着时间干干别的,比如,某人。
    于是乎,后面赵姨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就完全靠外卖和方便食品续命了。
    点餐买东西这种事不能指望慕长安,这家伙能不用手机就不用,常常手机没电了还要至微给他充,于是只剩至微为每天吃什么绞尽脑汁。
    恍然间,慕长安的各种卡都到了至微手里。
    他诚恳坚定地对至微说:“以后,你就负责结账吧。”
    至微打蛇随棍上:“是要把财政大权给我了吗?”
    慕长安的手温柔地覆盖在她手心:“对,这种小事太浪费时间。”
    至微白眼,整句话就前面那一个字中听。
    至微就喜欢这种光赚钱不花钱的,然而看着余额一张赛一张多的十几张卡,她犯了选择恐惧症。
    选来选去,最终只绑定了慕长安的工资卡,因其他卡里的天文数字必定是慕麻麻给的。
    她在网上银行翻看慕长安这几年的财政记录,只有入没有出。
    这人平时都不花钱的吗?还是他有别的卡?
    慕长安确实不清楚他到底有几张卡,于是彻底自我审查了一番,笃定告诉她:“没有。”
    “连伙食支出都没有,那你平时在哪儿吃饭?”
    毕竟在家机会少之又少,赵姨又没法给他送。
    “手术餐啊。”
    s大医院食堂,被广大职工形容为猪食,至微吃过一次之后觉得这种玩意给猪吃,猪都得得厌食症。
    而比食堂更难吃的,就是手术餐了。
    至微握着厚厚一叠卡,瞬间感到责任重于泰山,她定要好好改善改善慕长安的伙食。
    新春将近,至微拖着慕长安加入春节前大采购。
    超市里熙熙攘攘,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贺年歌曲又在耳边无限循环。
    至微坐在购物车上,慕长安推着她逡巡在琳琅满目、喜气洋洋的商品海洋里,乍一看像事业有成英年早婚的父亲推着萌萌的宝贝女儿,只不过,这个宝贝女儿,战斗力有点强。
    至微没花多少时间就搞定了满满两车,着实令慕长安叹为观止了一把。
    超市买完,至微又拉着他杀向商场,里里外外给自己和对方买了好几身。
    小时候,她对过年没什么期待,别人家一到过年团团圆圆,她们家却比平时更支离破碎。
    喻教授和老苏教授发扬风格,又要慰问还要替外地的小同事值班,初一到初七,基本围着医院转。
    至诚因父母无法照料两个孩子从小就去了寄宿学校,好容易过年回来,还是见不着爸妈。
    两兄妹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别提多可怜了。
    保姆胡姨在的时候,看他们孤苦,总接上她们到她家过年,也就是那几年,胡姨看不下去帮她置办了新衣,她才知道原来有大年初一穿新衣的习俗。
    今年,是至微第一次感受到过年欢天喜地的气氛,因身边有喜欢的慕长安。
    慕长安家人丁稀少,早年父母因生意繁忙,把他丢给爷爷奶奶,二老去世后才带在身边,他花了好几年时间去和陌生的父母建立情感依恋,悲剧的是,父亲早早离去,他也诊断出了躁郁症,一连串变故,使他变的更自闭和孤独。
    他也对过年没有热情,他只是喜欢看至微兴致勃勃的样子,喜欢看她在商场里转来转去,火眼金睛地给他寻摸合适的衣服。
    他的衣服皆由母亲请设计师到家里来量身定做,母亲放手了,他就处于乱穿乱搭的状态,只不过,阴差阳错,搭的挺新颖耐看。
    搁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花整个下午挑一套衣服,如今,他看着至微欢欢喜喜,犹如一只欢腾的兔子跳跃在各大专柜,似乎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年味。
    所谓过年,大概就是和爱的人一起高高兴兴地浪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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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有个转折情节,不知不觉写长了,那就放下一章吧,先让这两傻孩子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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