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有余知道她是决计不会再相信他们,也懒得多费口舌,王荔相信面前这个人是她妈,他可不信。他和王娟是老jiāoqíng了,面前的人是王娟,但又不是王娟。
不要算了,白瞎了我的好心。王娟原本上扬的嘴角猛地一沉,又变成了那种面无表qíng的样子,拉着王荔转身回去,走。
海有余看了一眼王荔,平静地关上了门,他知道,恐怕之后要防范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海百合着急地问:爸,怎么回事?
不知道,古里古怪的。海有余紧紧皱起了眉头,王娟变了个人似的。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王娟离婚的时候还很年轻,难免就有人说三道四的,所以她为人处世格外小心,一般不会和男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怎么可能上来就抓他胳膊。
可不管怎么看,刚才那个人就是王娟,一夜之间,她到底是变正常了,还是变得更不正常了?
海百合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咚咚咚,又有人敲门了。
海百合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海有余问:谁?
没人,敲对门呢。海百合睁眼说瞎话。
屁,闪开。海有余说着就要自己去看,被海百合拦下了:那个什么,我看错了,好像是楼上田阿伯的儿子。
田阿伯一家住四楼,有两个孩子,女儿嫁到了外地,儿子儿媳外孙女跟着父母一起住。
噢,你是说田乐吧。海有余明白了,他示意海百合不要出声,走远了几步,喊道,谁啊,等一下。
海叔,我是田乐。门外的田乐焦急地说,我爸突然晕倒了,你能来看看吗?
田乐的举动并没有引人怀疑之处,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邻居的这些年里,曾经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谁家父母给小孩喂东西结果噎住被他救回来的,有孕妇从楼梯上一脚滑下来结果羊水破了靠他接生的,还有小区门口出车祸被他急救之后踩着三轮车送去医院的,所以街坊邻居都有这样的共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先去老海家问问怎么办。
海有余经过王娟的事,当然心存警惕,可又不能排除田乐是真的来求救的可能,万一他没有问题,而他因为那点疑心就坐视不理,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好歹也是几十年的邻居了。
怎么回事啊?海有余抱着谨慎的心态再做试探。
田乐急坏了:我也不知道,我爸今天早上突然动不了了,一个劲的抽,海叔,这该怎么办啊?
海有余打开了门,神qíng凝重:听你说的很像中风,我跟你去看看。
爸!海百合拉住了他,外面那么危险,她怎么放心海有余跟着出去,可一看到田乐,她就愣住了,天气还冷的初chūn,田乐穿了一件单睡衣却急得满头是汗,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骗人。
这么一来,她怎么都说不出别去管他们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别添乱了。海有余哪里不知道这很危险,但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条人命,尤其是现在又没有办法送医院,怎么好坐视不理。
他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的梁霄说,你看着她,别乱跑,我一会儿就下来。
梁霄提议:不如一起去?
海有余一个人上去海百合不放心,他们父女两个一起上去,他不放心,gān脆要死一起死,大家一块儿去。
别凑热闹。海有余说着已经上楼,我马上下来。
海百合抬腿就要跟上去,被海有余铁青着脸骂了回来:让你待在家里你听不懂是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你老子的话了,待着,不许上来。
海百合愣住了,印象里,海有余从没有这样严厉地骂过她,哪怕她大半夜跑出去海边玩也没有过,她鼻子发酸,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
梁霄,她一头埋进男朋友怀里,我爸凶我,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他为了别人骂我!
别瞎想了,他是怕万一出什么事才不想让你去的。梁霄抚摸着她的背,把门关上,轻声安慰,因为爱你才不想你冒险,你再厉害,在父母眼里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他还没有我厉害呢,毕竟年纪大了,如果真像你说得是雇佣兵,以前肯定受过伤,但你看他,逞qiáng。海百合把眼泪擦在他衣服上,为什么不让我去,我比他有经验多了也厉害多了。
梁霄亲了亲她的耳朵:那我们偷偷上去吧,你爸要是问起来,我负责。
好,走。海百合瞬间收了眼泪,不用你负责,我负责,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她雄赳赳气昂昂拉着梁霄上楼了。
而这时,海有余已经见到了田乐的父亲,他此时正躺在chuáng上,四肢僵硬,微微张着嘴,能看得见舌头,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淌,看上去像是中风的症状。
海有余走过去问:老田,你能听见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微微张嘴的老田嘴里,一股白气正徐徐上升。
海有余反应极快,飞快往后退,然而田乐和妻子一左一右拽住了他的胳膊,海有余一脚踹在老田胸口,两只胳膊弯曲用手肘同时袭向田乐夫妻的胸口位置。
按照寻常人,他这一个肘击就足以让他们吃痛松手,可田乐夫妻恍然未觉,依旧紧紧箍着他的胳膊。
唯一庆幸的是老田被他踹开,白雾扑了一个空,但它很快调整好了攻击路线,再度向他口鼻扑去。
海有余侧头躲过,他先不管田乐,率先对付较弱的田乐妻子,手握成拳,攻击田乐妻子的面部,她的脸被海有余一拳打得变了形,口中的白雾也扑了个空,随着白雾的离开,她整个人一顿,突然晕倒在地。
解决一个,但现在,有两团白雾了。
而第三团,正在田乐的口中酝酿。
田乐一个人当然好对付得多,海有余掰住他的胳膊往背后一拗,田乐就没有办法挣脱,也没有办法面对着他了。
然而,另外两团白雾却不是容易对付的,海有余腾出一只胳膊来,随手一扯,扯到了老田的衣服,他就一边挥舞着衣服驱赶雾气,一边往门外撤退。
退到门边的时候,与田乐的老母亲狭路相逢,她咳嗽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小乐,你爸怎么样老海,你这是gān什么?她扑过来想解救海有余手里的田乐,你放开我儿子!你放开他!咳咳,咳!
田乐的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掰开海有余的手臂,海有余原本以为她也被那团白雾附身了,可是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管是王娟还是田乐夫妻,被附身后虽然可以伪装成平时的样子,但力气会大很多,然而田乐的母亲却没有,她那点力气给海有余挠痒痒还差不多,可真是因为意识到她并没有被附身,海有余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你,你儿子哎呀放开!海有余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诡异qíng形,焦头烂额,就在此时,那团徘徊的白雾似乎发现了田乐的母亲,直直朝她扑过去。
海有余没办法,一脚踢在她的肩膀上:躲开!
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梳着两根麻花辫,穿着小裙子,奶声奶气地说: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奶奶?坏人!大坏蛋!
她应该就是田乐夫妻的女儿,年仅六岁的田嫣。
她一出声,海有余就看到那团白雾放过了唾手可得的田乐的母亲,转而朝她飞去,田嫣眨着眼睛,手里还抱着一个芭比娃娃,正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
爸!他听见了海百合的声音。
一瞬间,田嫣的形象和他记忆里小时候的海百合重合了。
海百合小时候就很爱臭美,同样的辫子梳了一个礼拜就闹着要换,他烦不胜烦:有本事你自己梳啊就那几根毛你还要我怎么给你变花样?
哇她抱着尾巴放声大哭,gān嚎,一滴眼泪都没有,人家都说我没有妈妈,都看不起我,没有人给我梳辫子!她们都笑我丑!一边嚎一边还偷偷看他,哭得不能更假。
那个时候的海有余拼命告诉自己忍住忍住,别揍她。
我不要去上学了,我不是最好看的了,李芳的妈妈给她梳的更好看!她趴在chuáng上怎么都不肯起来去上课。
海有余深呼吸,攀比啊,攀比要不得,比什么不好还要比这破辫子?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梳什么好看的辫子,不就是那么几根huáng毛么!
那几根huáng毛还真难搞,他可以一瞬间把枪械拆成零件,再用最短的时间组合起来,他擅长用任何一种武器,从热武器到冷兵器没有他不会的,退休前还稍微研究了一下化学。
可是!让他!和一个家庭主妇!比赛梳辫子?!
打死这个孩子算了,丢进海里自生自灭算了!
最后,海百合还是梳着两根麻花辫去上学了,他买了新的皮筋,总算哄走了这位小祖宗,觉得比做什么任务都要累。
他抱起了田嫣,白雾从他们身边擦过,他长舒了口气,对田嫣说:没事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田嫣嘴里的白雾已经扑到了他脸上,从眼睛,从鼻孔,从耳朵,从嘴里,钻了进去。
他看到田嫣脸上甜甜的笑容。
他的四肢开始僵硬,完全不听使唤,他看见海百合从楼梯上冲过来,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走别靠近别靠近我!
爸,你没事吧。海百合扶住了他。
海有余想要推开她,可是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百合一把拽起田嫣: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田嫣甜美地微笑着,海百合看到这个笑容就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怒火击垮了理智,她想也不想,就把田嫣狠狠摔在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从她的后脑勺徐徐蔓延开来。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她深深吸了口气,不仅没有觉得冷静,反而更加狂躁。
小嫣!田乐的母亲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有晕过去,她扑到海百合身上,我和你拼了。
海百合眯着眼睛:滚开,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