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矮又胖的光头小和尚站在门口,才两三岁的样子,难怪一下子没看见人。
小和尚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看见吓的脸色发白的客人,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奶声奶气的说:女施主,寺里不受香火,请回吧。
分明还是个ròu嘟嘟的小不点,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苏兰镇定下来,长出一口气,蹲了下来:这位小师父,我不是来拜佛的,我来找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凌的先生?
小和尚摇头:没有。
苏兰皱眉,瞄了一眼寺庙的名字:不对,就是这里呀目光落在小和尚光秃秃的小脑袋上,从包里找出来一粒牛奶糖,拉起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好孩子,叫你师父出来好不好?除了你,其他人呢?
小和尚看着手里的糖,唇角的笑意更是带上了几分玩味,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叫我小师父?我不是和尚。
苏兰愣了愣,看着他的小光头:我以为
小和尚抬起头,打断:这里除了我,只有我父亲。
苏兰瞬间止住了话声,定定地看住他。
小和尚叹了口气,弯唇笑了笑:妈妈,你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了。盯着对面神色僵硬的女人,笑的更愉快:里面没有什么凌先生,但有一位虚尘大师,你想见他吗?
第74章 一枝红杏回墙中(23)
原主的记忆中, 凌沉楼的绰号是简单的三个字, 那条鱼。
儿子的绰号就更简单了,那个鱼蛋。
非要加上一点注解,那就变成了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让我痛到死去活来,我很讨厌的鱼蛋。
苏兰对这个孩子, 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小和尚虎头虎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皮肤白,眼睛大, ròu呼呼的,又不会过于笨重, 实在是个讨喜的小孩。
只是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眸太深沉了。
一个古怪又漂亮的男娃娃。
苏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叹一声:妈妈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小和尚平静的说:你总是有苦衷。
苏兰听了, 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 可他年纪太小了, 怎么看都不像会有那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便没放在心上, 开口想叫他的名字,双唇张开, 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叫什么来着?
总不能真的叫他鱼蛋吧。
原著里好像是有名字的, 叫?
阿音。
软糯糯的两个字。
苏兰低头:唉?
小和尚说:你可以叫我阿音。
苏兰见他乖乖巧巧的, 不禁心生愧疚,摸摸他软嘟嘟的脸颊,轻声道:阿音, 带我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阿音点头,抬手指向灯光幽暗的寺庙正殿。
苏兰反手关上门,搓了搓手臂,迈开脚步向里走去。
这座深山古寺年久失修,房子早已破败不堪,又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更显得yīn森可怖天色已暗,月色寒凉,苏兰心中的不安扩散开来,刚想加快脚步,身后有一道轻微的力气,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苏兰诧异地回头。
阿音伸出小小的手,拽着母亲的上衣下摆,脸上没什么表qíng,声音却又软又稚气:妈妈。
苏兰心里一软,俯身问道:害怕吗?妈妈抱你。
阿音愣了愣,沉默片刻,面无表qíng的问:你会离婚吗?
苏兰愕然:什么?
阿音稍显不耐烦,小眉毛皱了起来:你想离婚,他不肯也没关系,我支持你我可以在法庭上作伪证,说他家bào你,而且长期出轨,有多个固定伴侣,xing质恶劣。
苏兰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
阿音小手抓的更紧:但你要带我走。你现在比他有钱吧?法官会把我判给你的你带我走,我不想住在深山老林里,这里夏天有蚊子,冬天很冷。
苏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艰涩的开口:阿音,你几岁了?
阿音举起三根手指:三岁。
三岁的面瘫天才儿童。
她的儿子。
苏兰用力闭了下眼睛,清了清喉咙,尽量克制住语气,平静的问:这些,都是你爸爸教给你的?
他?阿音唇角弯了弯,显出几分不屑:不,我不理他,他也不常理我。我们说不到几句话就会吵架,不如不说。
苏兰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弯腰抱起光头小和尚,往前走:阿音对不起,妈妈不该把你丢在这里,我们等会就回家。
怀里小小的身体无比僵硬。
苏兰低头,借着一点星月的亮光,和远处幽幽的灯火,看见孩子的脸上火红一片,烧到了耳根,惊讶道:怎么了?
阿音语气带着一点愠怒:放我下来!
苏兰站定,愣了愣,想把他放下来,可还没弯下腰,又听他说:我后悔了,别放我下来。
推开大殿的门,檀香扑面。
宝相庄严的佛像下,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灰褐色的僧衣,脊背挺的笔直,别有一股飘逸出尘,清冷淡雅的气质。
苏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我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累的半死不活才找到你大师,先把佛祖放一边,留点时间给你老婆,行吗?
那人沉默地站了起来,转身。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细长的双眸幽暗如深潭,万盏灯火照不亮的深邃。
苏兰低头一笑,戏谑道:给儿子剃了光头,你怎么还留着头发?
凌沉楼不语,目光落在阿音身上,皱眉:阿音,过来。
小和尚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起冷淡的笑意,转身趴在妈妈肩膀上。
于是,凌沉楼又说:回你自己房里。
阿音心中冷笑,两条小手臂搂住苏兰的脖子,摇头晃脑的装可爱:妈妈说了带我回家我要跟妈妈下山吃山珍海味,你自己留在这里念佛吃素吧。
阿音。
男人的声音冷了两度。
阿音抿唇,依旧靠在苏兰肩膀上,语带委屈:妈妈,他凶我。
苏兰有些无奈,按理说父子俩相依为命,怎么都不该是这么敌对的相处方式,但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头绪,只能将阿音放到地上,柔声道:你先玩一会儿,我和你爸爸说几句话。
阿音不高兴了,跺跺脚,闷头走了几步,转身飞快的说:他不会答应离婚,你听我的,直接起诉他
话还没说完,身体凌空而起。
凌沉楼把他抱在怀里,旋身向里面去,一只手捂住阿音的嘴巴。
阿音气急了,挣扎了几下,死活挣脱不开,便气红了眼睛,冷哼了声,毫不客气地张口咬了下去。
血丝渗了出来。
渐渐的,变为一滴一滴血珠,落在地上。
苏兰怔住。
过了一会儿,凌沉楼去而复返,一个人从里屋回来。
苏兰看着他手上的伤口,觉得有些疼,问他:儿子呢?
凌沉楼淡淡道:在他房里。
苏兰点了点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终究忍不住问出口:阿音他真的是你亲生的?不是我和别人咳咳的吧?
*
他的脸色很难看。
眼神冰冰凉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受伤。
苏兰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说:擦一下。
凌沉楼淡然道:无碍。
说完,又在蒲团上盘腿而坐,一手指天,另一只手捏着一串佛珠。
苏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笑这个语气这个神qíng,一般qíng况下,他就是在无声的诉说:我委屈,你来哄我开心。
她摇了摇头,上前跪坐在他身边,撕开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覆在他的伤口上,垂眸不紧不慢的说:大师,我有正事和你商量。现在,这里白皙娇嫩的手按住他跳动的心口,抬眸凝视他,声音轻微而诱惑:只能想着我,装着我,什么佛法道法,都先放一边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