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众人终于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方向,积极踊跃的将三年前的事给谢知非补全:
那家人以前是做粮食生意的,有时候遇上天灾,那家人日日布粥从不间断。
他们家离海边远着呢,同倭寇能有什么关系。那家人大儿子去找海上人家收海货,然后就被说是给倭寇通风报信,一家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家几代人的钱财珠宝,全给王家拿去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将王家掌控淮南道之后,对淮南道上诸人的盘剥。每一个字里都是血泪横流,每一句话里都是家破人亡,这些话让燕南天听得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提剑将王家的人杀了个gān净。
然而谢知非只是沉着脸,往日里明亮的双眼此时晦暗难明,时不时cha话问一两句的谢知非,让这些人将王家做的恶事继续说下去。众人越说越愤怒,只觉那王家就是吃人饮血的魔鬼,恨不得立刻有人将他们赶走。
等众人都不说了,谢知非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时间不晚了,为了防止王家的人来抓人,大家先找四周合适的地方休息,天亮了还要修堤。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弄不明白谢知非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王家都将他压到牢里去了,怎的出来了还想着修堤,周书生皱眉道:谢善人,我们要不躲一躲,避了避风头再出来?
谢知非点点头:这里关系两岸人家的xing命,总不能一走了之留着烂尾,待这处修完,我便待大家离开。
众人心里又是一番感动,断断续续的同谢知非告了别,自行找地方休息。
月宫西垂,启明高悬。
东边的天空由黑变蓝,河汉渐消,天之将晓。跪在篝火前的谢知非将明教的教义念完,这一次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因为燕南天发现,谢知非诵教义的时候一直睁着眼睛,像是决定了什么事qíng一样。
燕南天等谢知非将最后字诵完,这才上前去,江风chuī起燕南天的衣摆,撩动其凌乱的长发,就像是燕南天此时难以平静的心一般:谢兄弟看来是想明白了一些事qíng,可否告知燕某,你相通的是什么!
面对燕南天的注视,谢知非缓缓起身:一直以来是我着象了,明尊让我看到了人间浮屠,教我怜爱世人,命我将圣火之光照大地,而我却一直执着于表象,并未领悟明尊的救渡世人的慈悲,忽视了明尊赋予我的期待。
燕南天立刻追问道:什么样的期待?
这个问题让谢知非沉默了,片刻之后,谢知非对燕南天问道:你可知我刚来淮南道的时候,是何模样?谢知非双眼迷蒙,想起了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候见到的惨状:万亩田地糙青青,行路三里见炊烟。
路上死去的人丢在一边,一个健康的女娃只能换两斗栗,二十文便可以买一个健康的男娃,但即便如此便宜,一开始也换不了卖不出。
说到这里,谢知非停了下来不再往下说,他仰天眨了眨眼这才转向燕南天:可后来有一天,这生意却特别好,但是换女卖子的人却少了一半多,你可知道为何?
燕南天喉咙一哽,浑身冰冷,燕南天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但是他要听谢知非说出来:为何?
此时本该出来金乌似乎睡了一个懒觉,天边渐红,而本该光芒万丈出现在天边的金乌却迟迟未至。江风携裹水汽,冰冷刺骨,不但让燕南天感到冷,谢知非的心也冷到了冰点:因为人ròu涨到了八十文一斤。
燕南天的身体已经不只是冷了,他浑身除了心,似乎都已经结了冰,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寒意:可是还是有人卖!他们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依旧这么做了,他们是畜生,他们不配为人!他们
燕南天骂了许久,他心中的愤怒之火越骂越盛,身体越来越冷,直到最后燕南天骂不下去了。因为谢知非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他,这样燕南天直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多么可笑。
最终,燕南天冲到堤边,对着长江怒吼数声。
灌注了燕南天内力的怒吼,没能让长江停下脚步,更没有人回应。燕南天突然很绝望,这是一种灭顶的绝望,燕南天在那里站了许久,扭头看向谢知非:你要如何做?
金乌姗姗来迟,终于在天边露出羞涩一角。
初出的日光金红jiāo错,霞光万丈。谢知非一直冰冷的面容突然变了,像是冰山融化的瞬间,待听清了谢知非的话后,燕南天像来半睁半合的眼终于瞪圆了,不破不立,既神州山河已破,当重铸九鼎!我要建光明顶,让明尊圣火不熄,光明不灭常耀九州。
改天换日,重塑天地!
你可知,这是一条很长的路,不但长,而且险。燕南天的面上已有愧色,然而片刻,燕南天心中又生出若gān的豪气,他看到了一种大义,那是神州哀嚎泣泪赋予她所哺育儿女的寄托。
燕南天上前一步,一双目光如同火炬一般盯着谢知非,他像是在问谢知非,又像是在问自己:走在这条路上的英雄豪杰,到死也没真正上路的不知凡几,然而踩上那条路的,不到千分之一;磕磕绊绊走到一半,万分之一也不到。而能走到终点的,古往今来不过寥寥,谢兄弟,你当真决定了?
长江滚滚的河水,在七月的旭日下,发着粼粼波光。
谢知非遥望滚动的江水,眼中的光芒比水面的粼光还要耀眼,突然,谢知非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像是看到了最让他开心的事qíng,又像是见到了最让他心动的事物,面上露出了让人沉醉的温柔:男子汉生于世,若能做一件别人不敢做、不能做、做不了的事,死亦无憾!
第98章 人间四明光
金jī三唱东方白,旭日东升逐群星浮云自开阳光赫。
天边云霞异彩,燕南天静静的看着豪qíng万丈的谢知非,耳边似乎听到了万物苏醒的声音。
好!说的好!大好男儿当如是!燕南天大喝一声,心中亦是壮志满怀。
谢知非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最终终于笑出了声来。谢知非自来到这里后一直没笑过,此时这般,只觉心中乌霾尽散,前路波澜壮阔,坚挺。
燕南天愣愣的看着谢知非笑,眼前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光芒让旭日也为之黯然失色。他一个男子尚且出神,更何况女子,燕南天叹道:他们说的不错,无论心胸气魄还是容貌气度,你都是当之无愧的第
正说着话的燕南天突然顿住了,他像是看到了奇怪的景色,燕南天揉了揉眼睛,随后又拉着谢知非指着谢知非身后一处问道:你可曾看到那里有人?
谢知非看了看他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即便是拉开大地图,在他们附近除了周书生等人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并未,可是你看错了或是遇见了海市rǔ楼。
那可能是我眼花了。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人,如同昆山玉jīng一般,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燕南天摇了摇头,自嘲道:没想到我的对招子提前上了年纪,看花了东西。
两人揭过这件事,往熙熙攘攘到来的人群走去。
同往日,天明之时便是一日gān工之初,诸人陆陆续续从四周赶来。这些人里面,有些昨日同周书生一起去庐江县劫狱救谢知非,有一些害怕累及家人便没去,心中惶惶不安一宿之后早早便过来,此时看到谢知非在这里,心qíng激动溢于言表:谢善人,你回来啦,我,我
这些人lsquo;我rsquo;了半响,只得脸色通红,却再说不下去,谢知非见这些人如此,叹道:昨日之事我已知晓,多谢挂虑,我并无大碍。
诸人一听,低下的头面上更红,红yù滴血,心中羞愧难当。
四面八方赶来的诸人渐渐将谢知非这处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最初离谢知非最近的燕南天也只能退让一边。看着眼前一双双毫不作伪,在乎他安危的眼睛,谢知非心下感动,软成一团chūn泥,往日里清冷的声音也带上了如同chūn风的暖意:今日开工之前,我有件事要告知大家。
诸人一听,立刻停下说话声,前面的让后面的噤声,后面再传后面,此地近千人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说话的声音,只听得见谢知非一人柔和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诸人耳边响起:此次修堤之后,我将择地立明教建光明顶,广布明尊圣火、泽惫苍生,若有人愿意同我一起去,待修堤完毕后,便随我一同去建光明顶。
周书生眼睛一转,这谢善人以前一直不收他们做明教的弟子,听这话的意思,难道谢善人去了牢狱一遭后相通了,要收了他们:谢善人,你终于要收我们做明教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