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表qíng难看极了。
如今站着的便只有范伦丁和骑在马上的林恩。范伦丁效忠了利昂,按理说,不必向黎鸿屈膝,但他想了想仍旧是单膝跪地,冲黎鸿比了个拇指,满脸都写上了这个bī装得漂亮。
虽然如此,但范伦丁脸上的表qíng也没能变得舒缓。黎鸿也是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林恩在抓住他们的一刻,这一局他们就已经输了。刚才的做法不过是临死一搏,将立即死刑缓成缓期罢了。
无论如何,黎鸿是去不了密林了。如今能搏回最好的出路,便是重回克雷吉王都至少利昂和克雷吉皇帝夫妇,都是他们这边的人。
果然,林恩开口道:原来是流落在外的圣者,看来教廷的裁决是一场误会。
林恩死死地盯着她,看起来恨不得生啖她的ròu。
枪骑士道:即是圣者,便随我去一见圣女吧。他微微眯起眼睛,这将是你毕生的荣幸。
第49章 日轮17
再回去的路上, 黎鸿认真回忆了蕾欧娜伍德的一生。
幼时不幸, 被脱离宿主后的日轮看上,拥有了huáng金之瞳,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qíng况下成了日轮。成为日轮后不久, 作为猎户的父亲被láng群咬伤,不治离世,母亲没多久也改嫁去了别的村子, 没有带上她。因无人看护, 加上原本琥珀色的眼睛异变为金色的瞳孔,村落里的人视她为不祥。村落里的大善人怜悯她可怜,收养了她, 但也就是给口饭吃罢了。
没有朋友, 被排挤的蕾欧娜无意间走入了黑暗森林, 遇见了沉睡于森林中的黑龙荷鲁。这只巨龙一直在沉睡, 但却是个极好的倾诉对象,蕾欧娜没过几日,便来与黑龙聊天。她怕没有人说话,渐渐的会连说话的能力都丢失。
没想到,某一日她只是日常来寻找荷鲁, 回去后, 村庄已经变了样。自己被扣上了女巫的帽子,被送去了最牢固的监狱,而后遇见了利昂格里菲兹。
从蕾欧娜的一生来看,她最幸运的事, 或许就是遇见这位骑士长了。
黎鸿对天审道:这次就算回去被架上火刑架,其实也没什么了。
天审难过道:鸿鸿。
黎鸿面无表qíng又接下了一句:但我绝对不会上去的。
天审:我竟然会相信你会悲chūn感秋!
范伦丁被林恩扣住的双手,缴了佩剑。黎鸿看向范伦丁,这名骑士恰巧转过头看向她。
范伦丁笑了笑,张合唇齿对她道:相信他。
相信谁?
黎鸿勾起了嘴角,郑重地向范伦丁颌首。
林恩不是利昂,他绝对不会考虑黎鸿的承受能力。但他们再次赶回王都,黎鸿只觉得骨头都快被马颠的散架。但即使她再疲惫,面对眼前金碧辉煌的教堂也绝对不可以后退一步。
黎鸿咬紧了牙,下了马。在林恩轻蔑的眼神下,挺直了背脊,看向教堂数十台阶之上的人。
身着教廷长袍的少女面若皎月,此刻正辨不出喜怒的,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黎鸿微微抬起头了,向她露出一抹笑容。
她开口无声道:篡、权、者。
圣女脸色陡然大变!
她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忍受着某种难以言述的苦痛。好半晌,她最后看了一眼黎鸿,林恩会意,将她推搡上教堂的台阶。
教堂内空无一人,或者说仅有的那些人,都不会为黎鸿说上一句话。
她踉踉跄跄的走进教堂内部,仰头便能看见巨大的圣主创世图。夜色昏暗,月光透过彩绘的玻璃照亮一隅方寸,教堂内的蜡烛成百的燃起,越发映照着圣女身后的圣主像悲悯仁慈又威严肃穆。
黎鸿站在礼堂的中央,站在巨大的蜡烛吊顶之下。
明亮的烛火将她每一寸发丝都映照得闪闪发光。
至少在圣女眼里是。即使满面蒙尘,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可怖。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如同刺穿阿咯琉斯脚踝的暗箭,深深扎在她的心脏里,无声的宣告着她心中的败坏腐烂。
天审问:鸿鸿,你为什么叫她lsquo;篡权者rsquo;?
黎鸿淡淡回答:教皇可是希望我回教廷再死的,这位圣女却迫不及待希望我死在路上,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黎鸿肯定道:圣女也不想教皇能够活过来。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这教皇人缘可真够差的。
天审听到黎鸿的判断有些惊讶,但很快,圣女对黎鸿说出的话,便证实了黎鸿的全部猜测。
圣女站在圣主像下,盯着黎鸿幽幽道:你知道吗?我真的非常憎恨你。
黎鸿闻言无比惊讶,她慎重的询问:难道这件事,还有谁不知道吗?
圣女半点没受她的影响,莞尔一笑:有啊。
她倏忽收了笑,一字一顿:在我见到你前,我从不知道,我是如此憎恨你。
她怨毒地盯向黎鸿:既然都是一样的傀儡,为什么你活的自由自在,我的初始就要沾满血腥?
说罢,圣女盯住黎鸿:日月双轮的继承,按照巫师们原本的设想,是会去自发寻找与自己最为合适的宿主的。教廷为了独占这股能力,找到了能够控制传承的秘法。
顿了顿,她又笑了起来:蕾欧娜,你知道秘法是什么吗?
黎鸿:
圣女低下头笑了笑,看向了自己的手:很简单,在前任圣女即将死去之前,剜下她的心脏,在心脏尚未停止搏动前,把它吞下去。
月轮的瞳孔在一瞬间看起来空dòng极了:以往的圣女,都是刚出生不久便被教廷选中,她们自然会认为这只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但我不一样,我不一样!
月轮咬牙道:芬恩保护前任月轮保护的太好,他们找到月轮之后,月轮竟然想要自杀殉qíng!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找回的月轮他们就近找了一位男爵之女。
月轮冷冷道:我成为月轮的时候,是十三岁。那时候我还满心以为,圣女继承力量是lsquo;秘银rsquo;,而lsquo;秘银rsquo;是独一无二。我虽然失去了我的家人、我的名字、我生而为人的尊严,像野shòu一般吞噬活人的心脏
但我会是这片大陆唯一、高悬于空的那片光明。
至少教皇冕下当初站在水晶宫前,是如此赞美着我。直到一年前,我无意间听见了他与加德纳的密谈。
他要迎回你,迎回日轮。
黎鸿沉默。
月轮偏头看向她,轻声质问道:蕾欧娜,你做过什么呢?你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有牺牲过,便轻易的将一切打碎。我所有的荣誉都将归于你,当年他在水晶宫赞美我的言辞,也尽将全数堆叠在你的身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又要选择我,又要告诉我那些话呢?
你说得对,我是个篡权者。既然不再是赞美我的言辞,那教皇大可不必再说话。月轮慢声细语,加德纳既然觉得太阳更好,我便让他先下地狱,去等着他的太阳。
月轮微微笑了:有的时候,事qíng并不复杂。
黎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圣女在被迫吞噬前任月轮的心脏成为月轮后,心理便有些不健康。然而这点不健康又被教皇虚以为蛇的chuī捧压下,成为了教廷向民众隐瞒重大过失的道具。待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身份,却又误以为教皇想要找到日轮来替代她。
可谁能想到,教皇从来没想过要让乡下长大的蕾欧娜伍德代替圣女,他只是想要她的那颗心脏呢?
教皇也是人,在对待像他女儿一般,后期于他膝下长大的圣女,怎么可能丝毫感qíng也没有。若是没有感qíng奠定的信任,区区一个傀儡圣女,怎么可能有势力能让教皇彻底重病昏迷?
这些事qíng都很容易想通,只可惜圣女从吞下心脏的那一刻起,就终日活在惶惶之中,根本再也看不透了。
黎鸿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呢?
无论是蕾欧娜的孤独,又或是她艰难求存的童年这些都是这位锦衣玉食的公主从未想到过的生活。说不上谁更惨也说不上谁幸运。
要让黎鸿来说,就全是迷信害人。
黎鸿叹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月轮道:没关系,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没关系了。
她盯着黎鸿:为了我,请你去死。
黎鸿仍静静的看着她,心里浮现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感qíng,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日轮对月轮的特别感qíng,但她仍然直视着圣女,语气清淡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