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章看着眼前的刻着叁个大字“瑶华宫”的牌匾,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叁个字,还是先皇亲自题的。
对于先皇,他心里有未了的恨意,可那么多年来,那点恨,虽未消失,但最后也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他也恨自己,没有赶于那场大火前去把那个人儿救出来。
瑶华宫,紫竹林,似乎还能看见当年那个款款身影。
只道是物是人非。
不过啊,菀菀,苏茵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若还在,定会喜欢她的。
王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沉甸甸的芒果,敲了敲朱红的大门。
守门的还是当初迎接杨初成的小顺子。
这宫里谁还不识王公公啊!
小顺子先是震惊了一会,他还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前有储秀宫总管杨初成,后有总太监王公公,让他着实有些招呼不过来啊。
重点是这两人来就来吧,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王公公您来了。”
“我给娴妃送点东西。”
“那..那还是奴才先通传一声?”
小顺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快蹦出来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嘴角都在抽搐。
王章本想批评前面的人几句,怎么如此不懂变通。
但又想想,这是苏茵在里面,守卫的人谨慎点也是好事,于是同意了小顺子的要求,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看。
小顺子一边跑进去一边拍拍心口的位置,直到停下来了都还喘着粗气。
“没规矩!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毓敏声斥着突然冲进来的人。
苏瑶侧卧躺在美人榻上,粉舌把唇上那一抹梅花奶胶屑舔净,然后把手中青白釉暗花缠枝莲纹碗给了站在身旁的毓敏。
身后和膝下是其他婢女在为苏瑶按摩,并没有因为小顺子的出现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毓敏接过递过来的碗,站在一旁,嘴上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显露了她仍是有些不满小顺子的鲁莽。
“娘娘恕罪,奴才有事禀告..!!”
小顺子被毓敏的呵斥吓得赶紧扑通一跪!
双手贴着地,头也不敢抬。
“何事?”
苏瑶把玩着护甲,漫不经心地瞟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小顺子硬着头皮抬起头:“王公公来了,说是给娘娘送东西。”
苏瑶还没做什么反应,毓敏的眉头先皱得很深。
王公公?这号人物怎么会过来?送东西?王公公那般清高的人还会送给主儿东西?难不成是主儿之前和他有交集?
毓敏内心打着小九九,眉头越皱越紧。
苏瑶唇角勾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声音平和:”这有何大惊小怪的,快好生请公公进来。“
小顺子见苏瑶没什么异常反应,总算是放下了心,又站起来跑出去迎接王章。
”主儿可还要继续吃这梅花奶胶?”
“不了。”
毓敏乖乖地站在一旁。
王公公进来了。
苏瑶身边的人立马站起来行礼。
她自己也早已坐起身,一见王公公过来,立马站起来,上前一步,屈膝道:“王公公。”
王章看着面前的女子,比以前更多了一份矜贵,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自家女儿长大了的欣慰感。
本来就是来送东西的,王章也不含糊:“这是南城的芒果,我见它品样好,送给你啦。”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宁国本土的人都知道,这芒果啊,只有南城才有。
虽然这南城是宁国的附属国,但是进往京城的东西,量少不说,价格还贵,从来都是让人望而却步的。
这王公公如今提一大盒过来,这瑶华宫的下人们心里都偷着乐,这下有口福了,还是来之不易的口福。
苏瑶给了小顺子一个眼色,小顺子连忙上前接过王章手中的至少有六斤重的芒果。
“公公费心了。毓敏“
苏瑶转头叫毓敏,在她耳旁低声吩咐了些话。
毓敏点点头,向王章行了个礼,转身走进去。
王章一看,这状况不太对啊,连忙阻止道:”娴妃这是做什么?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珍贵稀奇之物,用不着如此的。“
苏瑶微微一笑,解释道:”公公误会了,公公的心意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前些日子我新寻得一方子,缓解各种顽疾尚有良效,公公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毓敏正好出来,手上拿着的正是苏瑶说的药方。
王章心中不禁赞叹,这姑娘果然是八面玲珑,就连送东西也送得极合人心意。
接过毓敏手中的药方单子,自己本就是来送东西的,人也该离开了。
苏瑶又亲自送王章出去,更是让王章心生暖意。
门一关,人一走。
苏瑶脸上的笑意尽敛。
毓敏见身边的人脸色有异,连忙过来搀扶着苏瑶进殿里。
乾清宫
整个厅堂里鸦雀无声。
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在龙椅上的宁远衡,另一个是站在地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的刘文。
刘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盯得很紧了,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把那件事说出去。
他仔细想过了,其他地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专门“路过”瑶华宫来!
定是瑶华宫哪个嘴贱的丫头奴才传出去的。
今早上他听闻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的时候就料到事情不对。
趁这事还没发酵,他只能先硬着头皮向皇上禀告。
如今皇上知道了这事,如何处置他,他也得认!
刘文此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
宁远衡全身仿佛围绕着一层黑紫的气息,使整个大殿都压抑到不行。
刘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紧捏着手心,默数着掌心下脉搏跳动的次数。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数着数着总会忘记自己数到了多少,然后又重新开始数。
反反复复了有七次..
终于,听见前面斜上方传来的声音
“这事责任在你,那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理?”
男人的声音依然好听,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但往往是这种,就更让人徒生惧意。
刘文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想过很多种可能。
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还留自己一命!
他是惜命之人。
而且他有预感,这种预感和多年前阴差阳错成为王章的徒弟一样。
他有预感自己若是答好了这个问题,未来的路,必会平步青云!
宁远衡此时也是难得的脾气好,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不耐之色,静静地等待地上的人说话。
良久。
“奴才拙见,认为此事无需澄清,而是应当抓住所有放出谣言者,找到其主犯,必先剜眼拔舌,随后斩首示众,剩下的传播者,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拔舌削耳,再重打二十大板,当罚半年俸禄,以长记性。“
宁远衡没有回应跪在地上的人,但是总算是第一次用正眼瞧了一瞧。
刘文见龙椅上的人没反应,咬咬牙,又继续道:”按照历朝历代的法案,藐视君上应当定死刑,不识圣颜更应剜眼,口出诳语应拔舌,不分真伪应削耳,相传谣言也应拔舌。如此一来,谣言既不攻自破,又可正宫中风气。“
宁远衡定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眼里有了一丝称之为”赞赏“的神色:”你对宁国的刑法似乎很有了解?“
刘文掩去面上狠厉之色,低声道:“奴才略知一二。”
“不错。年纪尚小,涉略广泛。”
“皇上谬赞了。”
“吩咐下去,就按照你说的来。”
“谢皇上!”
刘文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才落下,双膝跪得又酸又麻,差点没站稳。
但他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强忍着膝盖骨的不适,屈膝行礼告退。
越走到门口,光线就越强,也越光明。
只是才刚要跨出去,迎面而来一个身穿暗红色衣服的人。
“师傅。”
刘文连忙停下来,朝王章行礼。
王章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觉得有些奇怪,但看了半天也没察觉哪里不妥,便点了点头,让刘文离开,自己也进去。
王章此次前来,其实也是为了刘文的事。
他已经知晓,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刘文在管理。
而自己,年岁已高,该得的,不该得的都已经得了。
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早已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永远的失去了。
如今国泰民安,明君在世,他也是该退位安享晚年了。
那么多年,刘文的努力他也看在眼里。
从一个无名太监到内务府的总管,一路上来实属不易。
他们做太监的,最高位置,也不过是陪侍君上。
如今,刘文离这一步,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他这次来,就是想替刘文谋个前程,当然不是一次性全权交出,而是将自己的一部分行使权力交给刘文。
比如像通传翻牌子这种事,是可以交给刘文了。
“奴才参见皇上”
“王章,你来得正好。”
作者有话想说:本章已完,感谢袁晓,淦的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