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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很漂亮。
    这是远去之人话语中曾经说到的地方,在去往沙漠的前几年里,明教中银色的月光挥洒,却总显得空荡荡的,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时,阿罗就会慢慢将中原的其他地方讲给他听。
    卡卢比对扬州的印象尤为深刻。
    阿罗曾经一边给他束着头发,一边告诉他,若是当初她去的不是扬州,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大约两人就没办法遇到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阿罗在中原一带游历,原本是准备去塞外看一看边疆盛景,途经扬州茶楼,忽的听到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谈起神秘的歌朵兰沙漠,这才脚步一转,去了大漠。
    若非如此,卡卢比还不知道要漂泊到什么时候。
    也是因此,虽然从未见过,也从来没有来到过这座城市,夜帝在扬州桥头慢慢走过的时候,却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都是熟悉万分。
    仿佛还有远去之人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回荡,借着天上银月的光辉传到人的耳朵里,好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卡卢比此次来到中原是有要事要办的。
    西域明教崛起之后,教主陆危楼曾派遣了大量弟子来到中原,试图重现明教昨日的辉煌盛景,这其中便有夜帝卡卢比。
    卡卢比一开始没有答应,自从阿罗离开之后,他便不常说话了,经常做的事就是处理完门派的事务后到三生树旁坐上一会,还同门派中的弟子学会了吹埙。
    说来有些惭愧,当初万花弟子精通各式乐器,什么都会上一点,到了如今,他想要寻找一点儿她从前留下的痕迹,却只学会了吹埙。
    但绕是如此,多年来悬挂在夜帝腰侧,已经略有些磨损的鸳鸯埙也没有取下过,在元火节的时候还能够听到三生树侧传过来的幽幽埙声。
    陆危楼找他前往中原的时候,没劝他说你不能总沉溺于儿女情长,也没劝他说身为夜帝,要以教务为主,他只对他说,卡卢比,你不想去看看吗?
    去走她曾经走过的地方,看她曾经见过的风景,说不得遇到她认识的人,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点,以前从不曾听到过的关于她的事情。
    当初明教西迁的太过匆忙,几乎是风头正盛之时戛然而止,很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做准备,明教弟子便陷入了逃亡。
    卡卢比后来再想起来,才发现他能够想起来的,和阿罗一起去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早两年他刚入明教,事务繁忙,总想着要先将自己强大起来,再打算其他,没想到等到他想要打算的时候,却没有机会了。
    你不想去看看吗?陆危楼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吭声了。
    卡卢比也不再说话,但陆危楼一瞬间知道了他的选择,他想。
    他既害怕又想念,他想去每一个远去之人曾经走过的地方,可是他又害怕一旦他去了,有什么被精心维护着的假象便会破碎,从此不复存在了。
    这是又一年的春节时候,西域是不太过这些节日的,最多是有念旧的弟子做一些大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挂在门口,给路过的人添上一些喜庆。
    卡卢比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城市里灯火通明的模样,他慢慢的往前面走,走过城中石桥,走到喧嚣热闹的花灯摊子旁,然后垂目不语。
    夜帝面容俊美,然而气势太盛,他走过的时候行人纷纷避让,但又忍不住在过去后偷偷的看他。
    花灯摊子的老板却不认生,他笑着说客人买花灯吗?保管这是扬州城最好看的花灯了,拿回家给心上人,她一定喜欢。
    卡卢比微不可闻的轻声道了句嗯。
    他拿出银钱,买了一盏漂亮的鱼戏莲花灯,灯火是橙红色的,映着灯摊老板乐呵呵的笑脸,夜帝的脑海中却是另一个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的笑容。
    眼睛里忽的被温暖的烛光熏的氤氲,卡卢比提着灯,继续往前走着,低下头看一看手中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钱袋,不知怎么的,想的却是大漠中来的异族人如今也能很熟练的使用银钱了。
    他自己先被逗笑了,提着灯的手指紧了紧,抬起头,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街上人流往来,腰侧忽的传来轻微的撞击,卡卢比顿了顿,他长年习武,身体很稳,倒是没什么事,身旁的小团子却没有这样好运,身子往后一扬,便坐了个屁股蹲。
    是个精致可爱的小姑娘。
    年纪小小,脸蛋红红的,穿着一身金甲,大约是近些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藏剑山庄里出来的小小姐。
    卡卢比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姑娘家教极好,摔倒了不哭不闹,而是爬起来先对他拱了拱手,奶声奶气的歉意道:抱歉呀,撞到你了。
    说完之后,自己垂着头想了想,小小的手指戳了戳脸蛋,又补充道:谢谢你刚刚把我扶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绕是夜帝近些年来已经不常有什么情绪上的浮动,也不由对她例外了些,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不必。
    诶?小姑娘感受到头上轻柔的力道,还有点不好意思,弯着眼睛笑了笑,挠了挠脸蛋,抬起头正要对他说话,不知看到什么,忽的就开心的露出了小虎牙。
    大伯大伯母!!她小小的跳起来,挥动着手唤什么人,大约是与她同行的家人。
    见到她的家人来了,卡卢比站直了身子,默不作声的后退了些,与小姑娘拉开了一点距离,握着手中的花灯便准备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