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挡刀的时候,归海梦就明白了。
妈妈杀死爸爸的场景重现在她面前,真正需要被保护的不是她,而是那个跌在地上的小女孩,那才是特定场景下真正的她。
而归海梦自己,她猜,她的出现是充当了爸爸当时的角色。
在当时的情境下,她的命等于小女孩的命,后者死了,那么她也会在情景里死亡,所以她迎着刀光没有躲,然后就出来了。
归海梦跟在卓槐身后,歪着脑袋问他:“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找出口。”
转生地的路有长有短,来到中心区基本就说明走过大半,中心区囊括了很多转生地关卡的出口,自然也会有很多关卡的入口。
“但死路很多,要小心。”
归海梦看到旁边的公告牌,这个中心区居然有平面示意图,而且看起来区域很大,从面积估量应该够得上一个小县城,旁边列注了公交路线,和运行时间。
归海梦看了下手机,发现末班车时间刚好过去。
她其实不在乎时间,况且按照卓槐“万物都有代价”的说法,坐这一趟公交只怕得缺胳膊少个腿的,不划算。
这张平面图是唯一一张能窥见转生地大体关卡的图片,它把入口和出口都画了出来,归海梦能找到自己进来的那一条路,她虽然进的是18号入口,但洋楼却被归属于第11路,可见转生地选择很随机。
卓槐站在她身后:“你在找什么?”
“选个出口出去。”归海梦叹了口气,“因为只能看见转生地周围的出口,所以不知道再后面是什么情况,我就看运气啦。”
她闭着眼睛在地图上乱指,念念有词:“点兵点将,点到哪个就是哪个……老宅院,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卓槐垂眼,他注意力不在示意图上:“离得太远,走不到地方。”略顿,把话说得稍微明白些,“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
归海梦立马清醒了,苦着脸:“啊?那不惨了?被框着去黄泉路了怎么办?”
“清醒点,你去不了。”他敲敲她的额头,“你不是灵魂,也不是鬼,你是个活人,阴间不要你的。”
归海梦揉了揉他敲的地方:“那报酬我也付不起啊。”
“我付,不用你。”
她说着付不起,但心里却清楚睡荒郊野外更危险,于是只得乖乖道:“你别这么嫌弃我,好歹我也是你女朋友。”
“因为你是,所以我才嫌弃。”卓槐牵着她找宾馆,避开了向他推销东西的鬼,“别人没这机会。”
“不要不行吗?”
卓槐顺着归海梦说的出口路线找过去,看到一家宾馆。停下步子:“在外等一下,别乱跑。”
归海梦是不乱跑,但她阻止不了别人乱跑,卓槐进去没一会儿,一个女孩子就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一头栽进归海梦的怀里。
她甚至都来不及扶,女孩子站都没站稳,推开归海梦就跌跌撞撞地跑走了,脸上有泪,什么话都没说。
归海被推得一趔趄,看见被女孩丢在地上的一把木梳子,捡起来:“你东西掉了!”
但女孩已经跑的很远了。
归海梦听见里面有人追:“还没给钱呢!哎!没给钱呢!”
一名壮年男子跑了出来,他长相英朗,有种岁月沉淀的成熟,虽然称不上惊艳,但因为裸着上半身,归海梦轻易就看见他腰腹和手臂上精壮又不过分的肌肉线条。
身材保持得这么好,看来生前没少往健身房跑。
男人拍了下大腿,转头看见呆呆望着他的归海梦,眼前一亮:“是来住房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归海梦走,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好似有意无意地撩拨。
“不……对,是的。”归海梦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不是一……”
“要住多久?”
归海梦话被他打断,好脾气道:“一个晚上吧。”
“进来吧,我带你登记。”男人转身,又回过头,笑眯眯道,“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不化妆还这么漂亮的。”
归海梦不进:“谢谢,但价钱是多少?”
“我们这价钱因人而异,如果是你的话……优惠,五十一晚上吧。”
“五十什么?”
“钱啊,五十块啊。”
等等,转生地还收钱?
归海梦头一回听到这个稀奇的要求:“人民币?”
“那是自然。”男人说的理所当然,“穷怕了,死了也爱钱,别在这站着了,我领你进去。”
他抓归海梦的手被人截住:“别碰她。”
卓槐把归海梦护在身后,神色冷淡:“五十一晚上?你开价倒是爽快。”随后略一转头,“还看?有什么好看的?”
归海梦求生欲旺盛,她觉得卓槐语气不善,立马捂住眼睛:“啥也没看见,要哥哥牵我。”
“撒娇没用。”
卓槐一边说一边握住归海梦的手。
“你们一起来的?”男人看他们俩关系亲密,呵呵笑了两声,神色接着就变了,“我这辈子最讨厌腻腻歪歪的情侣了,你们要是一起的,钱不管事,得留张人皮。”
归海梦装傻:“张人皮是谁?”
“留张人皮,就是扒了你们的皮,什么耳朵!”
归海梦她发现男人没有立马赶他们走的意思,硬着头皮打价:“你这不就是让我们死吗,狮子大开口,这买卖不划算。”
“那你说什么价合算?”
归海梦琢磨了一下:“要不我们一起说,看看大家差价多少。”
“一只手。”
“一碗血。”
男人被气笑了:“姑娘,嘿,有你这么还价的吗,一碗血等于啥都没有,你还不如给我五十块钱呢。”
归海梦赶忙拿出五十块钱,淡定且真诚地看着他:“要吗?”
“……”
这间宾馆人不少。
归海梦上楼时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她之前没在转生地里遇到过孕妇,同情感油然而生。
还有一个奇怪的男生,带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年纪挺小,个子挺高,长得唇红齿白,斯文儒雅,看起来偏瘦弱,正拿着一本全英文的书站在走廊上看。
归海梦仗着过了英语四级,瞥了一眼——大学物理,惹不起惹不起。
归海梦拿着那把木梳子想放在前台,下楼时被人喊住:“麻烦,你手里的梳子。”
“是刚刚有个女孩掉的。”归海梦转头,愣了下。
她眼前的女生有一头又长又直的及腰黑发,穿着全黑色的紧身上衣和宽松的外套长裤,腰带扎了一半,另半截垂在腿间,连运动鞋也是黑的,从头到尾肤色是唯一的白。
丧,飒,且有种不好惹的野。
女生掐着根烟,倚在前台眼光迷离地瞥她:“拿梳子会死的,还不逃?”
归海梦迟疑一下,略微惊慌:“会怎么死?”
“剥皮。”
女生抽着烟,像是在开玩笑:“你知道剥皮吗?把人埋在土里,露个脑袋,然后在脑袋上割一个十字,顺着扒开,往里面灌水银,肌肉和皮肤会完全分离开,最后血淋淋的人从皮里爬出来,就剩张皮待在土里。”
归海梦窥了眼女生的表情,她脸上不见害怕,也不至于平静,她说的时候挑了下眉峰,好像觉得很好玩。
归海梦知道剥皮酷刑,她谨慎地问:“宾馆发生过类似事情?”
“是啊,每一个拿到这梳子的人,尸体都会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了,喏,就是这宾馆后面,被扒了一整张人皮。”女生夹着烟,略微抬了下指,“不信你问他。”
被点名的眼镜男生咳了下,不自然道:“对,老板说这里徘徊着其他鬼,喜欢剥了人皮,尤其是女孩子的皮,做人皮鼓。”
归海梦就懂为什么撞了她的女孩脸色那么难看,大概是慌着逃命去了。
女生看一眼男生,笑了下:“说了你还不走?”
归海梦看了看木梳子,若有所思:“怎么逃?与其跑出去被不知名的鬼盯上,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最起码我还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女生觉得她脑回路清奇,不再劝,转身上楼了。
男生在她走了以后,明显松一口气,对着归海梦礼貌笑道:“我叫靳星辰,革斤靳,星辰大海的星辰。”
“归海梦,归海是复姓。”归海梦随口打听消息,“你跟刚才那个女生认识吗?”
靳星辰表情微妙:“互相知道名字而已,她叫温慈。”
归海梦却觉得他们之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但在这里就先不要探听别人的八卦了:“这家宾馆,现在只有一个剥皮鬼?”
“目前只有一个,是这里难得算安全的地方。”靳星辰扶了下眼镜,“当然,要以没有拿到梳子为前提。”
归海梦对这个男孩起了一点好奇心:“你是怎么进来的?”
“回国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时遭遇了车祸,我一直以为我死了。”靳星辰长相清秀,态度也一直温和有礼,“没死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虽然逃出去的希望渺茫,不过比起让我父母难过,我显然只有一个选择。”
“你还出国,留学吗?”
“对,在英国剑桥大学念物理系。”
“……”归海梦惊呆了,“你多大了,你成年了吗?”
“今年18周岁,过生日了。”靳星辰对回答此类问题显然十分熟练,一并向她解释,“我之前跳级过,并且高二就参加高考了,所以虽然我才十八,但已经在剑桥读大二了,不用怀疑。”
“我没有怀疑。”归海梦叹了口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就是头一次见到学神,刷新了叁观。”
她回去的时候,看见温慈皱着眉头出来,为难似的小声问归海梦:“你身上有卫生巾吗,我例假来了。”
“你等下。”
归海梦回房给她各拿了一半,她跟卓槐一间房,进来的时候听到水声,猜少年在洗澡,没敢打扰他就出去了。
她来到温慈的房间,听到里面靳星辰的声音:“睡一会吧,我煮点开水,你脸都白了。”
温慈疼得声音发虚,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那你还冷着脸,我不就亲了你一下吗,又没强迫你。”
“不是吧,你还没跟人接过吻啊。”
“……没有。”靳星辰不是很愿意讨论这个话题,“跟这没关系,别再说了。”
一不小心又吃到大瓜的归海梦听得一懵一懵的,别人来这儿都是求生,合着她来这儿就是为了听八卦?
归海梦敲了门,看见尴尬的靳星辰,什么也没说把东西给他,靳星辰也不解释,低声说了句谢谢。
归海梦打了个哈欠,想跟卓槐说那把梳子的事,刚开门就看见少年站在床边擦头发,听见声响,微微瞥了眼。
归海梦就走不动道了。
“你怎么没穿上衣?”
卓槐随手一搭毛巾:“没带睡衣。”
转头看归海梦,微微垂眼:“你不是喜欢看吗?”
女孩并没有听他说话,她眼睛落在少年赤裸裸的上半身,他肤色介于白色和小麦色之间,谈不上壮,却清瘦得有力度,未干的水渍顺着分明的线条蜿蜒,没入系着浴巾的腰腹下,看得人口干舌燥。
关键他还有张过于出众的皮相,翘着唇瞥过来,便好似月光破了云层,渗出清冷的亮。
卓槐见归海梦盯着他的身材,眼尾便扬了弧度,装着无意道:“你看起来很想摸?”
少年凑近她,执了她的手,低头道:“要不要摸摸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