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受益道:“朕往后可要加倍地孝敬太后娘娘。”
在皇帝和太后双管齐下地督促之下,中书省飞快地拟好了裁军的旨意,赵受益直接批准,宣行通过。
上午才定议了裁军的决策,黄昏之前旨意已经到了京郊大营。
在得知自己即将失去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后,禁军们坐不住了。
狄青是将军中将校以上的军官叫来帐中,向他们宣布皇帝即将裁军的事实的。
将校以上已经算是高级军官了,平时吃空饷、喝兵血的时候也有他们的一份。
与普通士兵们不同,他们从以往的臃肿军制中所得的利益更多。得到了更多的利益,就更加的难以放下。
果然,听到皇帝将要裁军之后,一位将校拍案而起:“什么?裁军?”
狄青点头:“没错。诸位所在的部曲都在被裁撤之列,往后整个禁军大营,只会保持现在的新军编号。”
“难道是要让我们禁军兄弟去喝西北风吗?”
狄青道:“这是崇政殿百官的定议,尔等不得有任何异议。”
“可是,狄大人……”那将校面露难色:“从来都是好好的,先前莱国公治军的时候也没说要裁撤我们,怎么忽然就说要裁军了呢?是否朝中有人在官家面前说了我们什么坏话,叫官家恶了我们呢?我们都是粗人,上达不了天听,狄大人身份尊贵,还请狄大人在官家面前替我们说些好话,请官家体恤体恤我们为国养兵的不易……”
狄青不禁暗笑,压根也没有人在官家面前说过什么,是官家自己一心想要裁撤你们的。
还什么养兵的不易——每年朝廷划拨的用度里面,十之七八都用来养兵了。若你们当真为朝廷养出了什么精兵劲卒,这钱花得倒也不怨。结果就养出了这样一群酒囊饭袋,还说什么养兵不易,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狄青道:“这可就为难我了。官家金口玉言定下来的裁军,怎么可能因我一个人而废止呢,”更何况这裁军还是他自己首先提出来的,“明旨都下来了,此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余地。诸位不如回去和自己治下的兄弟们都说明此事,从今天开始俸禄都不发了,半月之内要搬出营地,最好从今晚就开始收拾。”
“狄大人!”将校怒道:“就算官家要裁我们,也得将过冬的钱粮一并发下来吧!马上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天寒地冻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要活活饿死在汴梁吗?”
狄青笑道:“官家仁慈,自然不会看着兄弟们活活饿死的。其实出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隔壁那个开火柴厂和水泥厂的蒋老板你们总知道吧?现在他又要新开一座工厂,专门建造汽轮——就是清北大学造出来的那种日行千里的巨轮,四天之内就能在汴梁和扬州之间打一个来回。”
那将校道:“他自建他的厂子,与我何干?”
狄青道:“我平素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家里又有铺面又有田庄,每年当兵的这点俸禄够你们干什么的?打酒喝都不够。如今裁了军,你们都解甲归田,做个富家翁不好么?还少了日日点卯操练的劳累。”
这些将校军官,平日里欺上瞒下,对着朝廷就哭诉养兵不易,骗得粮草银钱。对着士兵,就克扣俸禄,中饱私囊。有士兵不堪其苦,逃了,他们更欢喜——平白多出一个吃空饷的名额,岂不快哉。
就算是以后断了这一条财路,他们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也足可以叫他们富足一生了。
但人心都是不知足的,以往坐着不动都有白花花的银子从天上来,怎么现在要他们放弃这条财路,以后只靠吃老本过日子了?
这可不行,总得趁着最后再捞一笔吧!
所以这次裁军,赵受益才不打算给士兵们发安置费一类的补贴。
想也知道,这笔钱到了**至极的禁军高层手里,得被他们贪污去多大的一部分。
抱着“最后能赚一笔是一笔”的心态,他们能给底层士兵留下口汤喝就不错了。
所以赵受益连这一笔钱都干脆省下了。
反正等这些士兵去造船厂上工之后,蒋平会记得给他们发福利的。
“你们都富裕,自然不用再去给自己找个生计养家糊口。可正如你们所说,那么多的禁军兄弟失了业,若再没个生计,不得活活饿死了?正好蒋老板那边开了个造船厂,正是用人之际。咱们的禁军兄弟……”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咱们的禁军兄弟,都手脚健全的,去工厂当个差做个工还是绰绰有余。蒋老板财大气粗,这你们也是知道的,哪回逢年过节不发米发肉?兄弟们离了咱们这里,去那厂子里做工,也不算委屈了。”
寇准当年挑选新军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身高不够的,不要。体态不健硕的,不要。口齿不清说不明白话的,不要。十五岁以下的,不要。四十五岁以上的,不要。有暗伤的,不要。酗酒的,不要。
挑挑拣拣,稍有些瑕疵的都不要。
而听说蒋平的厂子里就宽容得多了。
蒋老板家大业大,手下管着好几个厂子,缺人缺得都要疯魔了。
但凡是个会喘气的活人,都能在他的厂子里找到一席之地。
身强体健的去砸石头,体力稍弱的去装火柴,会识字算数的去当账房,啥都干不了的还能去守夜打更。
而最近新开的这个造船厂,依着皇帝的意思,是要在来年春天之前至少打造出五十艘汽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