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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如铁
    骊珠的伤势渐好之后,便又来到忘川边上,教习几位鬼差冥司驭虫之术。也不知道是为了保留一点技能,好能够继续在鬼帝面前露面,还是一时差了意思,她在驭虫的时候念的咒语与教授给众鬼差的咒语略有不同,而这不同正好被路过的炎江凌捕捉到了耳朵里。
    炎江凌本来就觉得她鬼鬼祟祟,垂涎鬼帝更是容她不得,却没想到,她这次错教咒语,撞在了炎江凌的刀口上。
    她教习完咒语,坐在忘忧阁的亭子里喝茶,孟婆跟她说,这里的茶不是给神仙喝的。
    “这茶,给谁喝?”骊珠不解。
    “这茶是给过桥的人喝的,喝了这茶,就算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为下一世轮回谋一个干净的身子。”
    “你是说,喝了这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婆点点头。
    骊珠不信邪,“既然不是给神仙喝的,那神仙喝了会怎样?”她还没等到孟婆回答,自顾饮下了一碗孟婆汤。
    孟婆讥笑一声,“姑娘,你才成圣百年,仙身还没有永固,正神喝了会心悸失眠,而像你这样修为不高的小仙家喝了会心神不宁,意识混乱,做出来什么事,我也不得而知啊。”
    骊珠饮下那茶,并不觉得异样,她只认为孟婆危言耸听,连饮三碗之后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别院。
    这幽冥一直是昏黄的,没有阳光耀眼,也没有夜幕低垂,更没有云雨风雪。少阳帝君与夏慕云的区别就是,少阳帝君坐镇的时候,幽冥是寒季,帝君的降临是为了温暖一点;而夏慕云在的时候,幽冥是炎季,鬼帝的坐镇是为了凉风少许。
    骊珠虽然成圣,可还是惧怕严寒,进屋之后便趴在床上,裹上厚厚的被子,不愿意挪窝。
    夏慕云关照绿竹,送些应季的瓜果蔬菜给骊珠享用,她久居阳光之下,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怕适应不得,新鲜果蔬可以缓解她的不适合焦虑。
    绿竹端着瓜果敲门的时候,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绿竹轻声一句,“这个贪睡的小骊珠,我进来啦,主子让我给你带些……”那“新鲜果”蔬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绿竹就尖叫一声,大惊失色,瓜果也散落一地。
    原来骊珠饮下那孟婆汤之后不久,抵御不住那汤水的威力,只觉得腹内滚烫,浑身燥热,在床上胡乱扭动挣扎。骊珠的意识已经错乱,人形也隐去了,直接现出了原形,一条瓮口粗的巨虫摇晃着九只碗口粗的虫头,张着血盆大口,口内毒腺分泌出汩汩的毒液,肆意摇摆,嘶鸣不止。绿竹进来的时候,九头虫还在摇摆着身子和虫头。绿竹虽然见过无数的妖魔鬼怪,但是这酷似相繇的,骊珠算是第一个了。
    骊珠看到门打开后,直接趟过绿竹的身子,朝着门外蹿了出去。绿竹虽然心慌不已,可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她传音给夏慕云,说骊珠心性大变,恐生事端,请求鬼帝拦截。
    骊珠离开屋子时,丰都山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长空,这是天有异象的征兆。正好在纣绝阴议事的夏慕云和炎江凌都看到了那道闪电。
    “不好,丰都白日,灾星降临。”夏慕云带着凤鸣琴语七星剑冲出了纣绝阴,炎江凌紧随其后,只为一探究竟。
    且说骊珠窜到忘川之上,不断地嘶鸣,忘川河水翻腾,浊浪排空。忘川水面下的神虫冥兽听到这嘶鸣的驭虫之声,齐齐跃出水面,赳赳意气,眈眈虎视,久久不落。骊珠见众虫兽集齐之后,长嘶一声,带着他们一路狂奔,从忘川到黄泉,到九幽,所到之处,哀嚎遍野,众鬼差叫苦不迭。
    骊珠等来到九幽上空时,听见琴声阵阵,如风入松。骊珠看到那弹琴之人,没了往日的温顺乖巧,而是性子愈发暴躁起来。她率领一众卒子齐齐进攻,毒液,虫尾,毒牙,无所不用其极。
    而弹琴人不远处的一位赭色衣袍的男子,手中一柄蓝色宝石权杖,掷于空中,权杖之下,进攻的冥兽和神虫全部化成了污血,掉落在九幽的水中。骊珠嘶叫着,放弃了进攻弹琴人,转而奔着权杖飞身过去,却不想被权杖打落了八颗头颅,击落的头颅在九幽水面挣扎几下,便沉入了水底。失去了骊珠鼓噪的众冥兽,在琴声指引下,回归了忘川,沉入了水底。
    那手执权杖的人,刚要击毙骊珠,却被弹琴人拦下了。大家猜得不错,这弹琴人就是夏慕云,权杖的主人正是帝君炎江凌。
    “此等孽畜,做下此等祸事,人神共愤,本座断断饶她不得。”炎江凌不由分说,权杖就要劈下去。
    “帝君息怒,念在她是初犯,而且已经失去了八颗头颅作为惩戒,您就网开一面,留她一命吧。她是小神请来教习鬼差驭虫咒语的,实在没有坏心思。”
    炎江凌冷笑一声,祭出昆仑镜,“你也熟习驭虫之术,你看看这咒语,还说她没有坏心思?”
    夏慕云从昆仑镜看到了骊珠故意“留一手”和狡黠的笑容,“这,小神也不知何故,但是您就看在她不通世故,尚未铸成大错的份儿上,饶她一条性命吧。修行不易,成圣更是千难万险,小神请求帝君宽恕。”
    此时,绿竹匆匆赶来,她不敢多说,只是静静跪在夏慕云身后,望着只剩一颗头颅,在地上打滚的骊珠。
    帝君翻转昆仑镜,照向骊珠,骊珠在镜子的光芒照射中,恢复了人形。她还睡眼惺忪,却不知自己的一时忘形,竟然坏了幽冥的秩序,毁了自己的法身。
    她看到鬼帝稽首,绿竹下跪,慌忙也跪在旁边。
    炎江凌怒斥一声,“孽畜,你可知罪?”
    骊珠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帝君这声“孽畜”所指何物。她只看到帝君身旁一柄闪着蓝光的权杖,发出万道蓝光,每一道光芒都是照耀幽冥的神光,也是消灭一些妖邪的雷火。
    孟婆晃晃悠悠从忘忧阁走来,跪在地上,“启禀帝君,鬼帝,这虫妖毁坏了黄泉的工事,撞破了忘川的河堤,还把小神的忘忧阁搅得一塌糊涂,支离破碎。”
    骊珠这才恍然大悟,她就是喝了这个女人的三碗汤水,然后就不听自己使唤了,如果刚才她所言句句属实的话,那么自己算是触犯了天条,帝君口中的“孽畜”便是自己了。
    她不敢辩解,自知有罪,垂下头颅,“小神……啊,不,是小妖修行尚浅,妖性未除,求帝君降罪。”
    炎江凌缓缓落地,将权杖收了起来。
    “九头虫母,不思修行,乖张狡黠,心性入魔,毁坏忘川冥河,着骊珠修缮工事,废除仙籍,削去顶上三花,择日镇压交趾山巫神洞,千载不得出。”
    骊珠绝望不已,跪拜帝君,“谨遵帝君法旨。”
    “鬼帝,这小妖既然是你作保,那么这趟差事,就由你你办吧。”
    骊珠这才明白,是鬼帝救下了她的性命,此等恩情,怕是这辈子都报答不清了吧。
    鬼帝带着骊珠来到交趾山的巫神洞,亲自封印了山洞,五百道灵符都是雷火铸成。骊珠痛苦不已,“夏慕云,你虽处处救我,可你的多情眉目,也害得我好苦。”
    “本座知晓你的情意,但是本座不是有情之人,你还是忘了本座吧。在此好好修行,将来说不定帝君心软,会放你出来。”
    “妾心缠绵,郎心如铁。”骊珠跪在山洞里痛哭不已,她再次嘶吼着祭出法身的时候,却发现少了八颗头颅。她深处舌头,舔舐被击落头颅的伤口,几乎昏厥过去。
    “是啊,你的确无情,可为何要对我倾城三顾?”
    夏慕云心无波澜,平静地说,“并非是本座对你三顾,本座是你的主神,保护你是本座的职责,就像今日封印你,也是本座必须执行的刑罚。”
    骊珠嘤嘤哭泣,“原来竟是我误解,那驱虫的咒语,我今日告知你吧。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留些岁月,可不想被帝君误以为别有用心。就好像那孟婆汤,我以为就是一碗黄汤而已,却没想到,断送了我的前程,还差点让我丢了性命。”
    夏慕云沉思一会儿,“如果是本座让你心生误解,本座向你道歉,望你以后独善其身,得遇良人。那孟婆汤,怪本座和绿竹,没有告知你详情。本座误以为,你修炼千年成圣,这十方天地的各种法门你已了然于胸,却还是棋差一招。”
    “你不必解释了,我虽然没了八颗头颅,可我的心智还在。我会用心修炼自己,熟读十方经典,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骊珠稍稍振作,将那驱虫的咒语告诉了夏慕云,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咒语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心知她此刻的伤心惊惧,“本座今日敕封你为巫神,与其他妖神并列为尊,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一本十方纪,你务必潜心研读。另外,你失去的八颗头颅,是权杖击落,本座也无能为力。不过本座听说,地母娘娘有一件宝物,可以修复天地间任何灵物,只是那宝物只渡有缘人,我跟地母娘娘交情匪浅,不日会带过来给你,一切还要看你的造化。”
    听到这句,骊珠又燃起了希望,可是那希望很快就黯淡了下去,“你三番五次帮我,却说对我无情,我不信!”
    他摇动手里的扇子,“罢了,本座还要回去向帝君复命,你且在此修行吧。”
    “我……我可以喊你慕云哥哥吗?”骊珠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带着企盼和渴望。
    夏慕云点点头,身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