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地戳了戳判官笔笔身,轻声念道:“一笔画轮回,一书定生死。说是地府至宝之一,但你也就这样了死样了。”
看来一切只能明天再做打算了。
夏日的早晨已经很热了,今早却有微风把素色的床幔微微扬起。
崔涣之把蹭在自己脖颈间的判官笔拿起来,嫌弃地甩了几下,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醒醒,你现在应该去跟着那个姓韩的,不要让他发现了。”
被甩醒的判官笔意识还在恍惚,下意识应了一声就跌跌撞撞往窗外飞去。
崔涣之担忧地看了眼,才起身换衣裳,洗漱。
今天,他可要去瞧瞧被荣城人赞皮影戏唱得最好的许然,到底是什么样的。
许然并非是荣城人,他因逃难来到这里的。起初坊间传言,他和一起逃难的皮影班子走散了,才就近选择了荣城。
随后他凭着高超的唱腔,惟妙惟肖的皮影演绎在荣城名声大噪。
崔老爷今日不在,崔涣之吃了早饭,仍然去找了姜毅,等和他玩儿到了傍晚,他们二人才约着去看皮影。
去得稍晚,崔涣之平日的坐处也依旧无人敢坐。只是,他旁边的位子却做了旁人。
崔涣之看了眼跟着自己的姜毅,便径直走到椅子边。
那人的手正杵着额角,微垂着头。
白衬衫勾勒着上身,下身穿的是西装裤。简简单单,却显得那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一寸一寸都恰到了好处。
崔涣之瞥了眼男子细碎发下隐约见到的玉白耳骨。
“小子,换个坐呗!”
他随意捻了桌上的糕子咬了一口,才凑向男子,桀骜地挑眉。
那人放下手腕,把脸微仰,抬眸平淡的瞧着崔涣之。
剑眉入鬓,他目光平淡中暗藏锐利。面色稍清冷,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
崔涣之见了这人模样,就心里凌乱,大脑当机,手上一松,半块糕子“嗒叭”一声掉到了盘里。
这不是阎君大人吗?!他怎么可能来这!
韩子黎瞧着神色不敢置信的崔涣之,沉默不语。
姜毅见崔涣之愣怔了起来,便走到他身边,轻声劝:“二爷,要不算了吧。我可以坐在另一边的。”
韩子黎看了眼姜毅搭在崔涣之肩上的手,对崔涣之微微抿唇道:“这位先生,凡事都讲究先后次序的。”
熟悉的嗓音让崔涣之心里一紧,他不自觉对姜毅道:“那今日你就先坐在其他位子上吧。”
“好。”姜毅爽快地往另一边走去。
崔涣之才坐下,锣鼓丝竹声便响了起来。
白布背后唱腔一出,便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引去了。
虽然台后唱念俱佳,皮影也栩栩如生,崔涣之却没心思看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看得入迷的男子,心里的疑惑和纠结都快压不住了。
可能是他目光过于热切,韩子黎忍不住回眸,问:“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锣鼓铿锵声颇大,台下人瞬间爆发的呼声盖住了男子的声音。崔涣之见那人张口,便主动把耳朵凑了过去:“先生说什么?我没听清。”
韩子黎见他毛茸茸的脑袋靠近,似乎无措了片刻,才凑近他耳朵说:“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想同我说?”
微暖的气息喷在耳朵上,崔涣之不适应地揉了揉,也一样凑到韩子黎耳边问:“我见先生眼熟,想问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韩子黎坐直了身子,朝崔涣之摇了摇头后,又重新把视线投到戏上,似乎是没了交谈的欲望。
他神色不似作假,可是怎么解释他和阎君长得一样。人的脸是不可能长得和神的一样的。
崔涣之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旁边的男子,心里闪着各种猜测,却又被他一一推翻。
此时台上正换了婉转柔情的女声,唱:“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这桩事闷的我柔肠百转,不知道,他与我是否一般……”
唱词突然飘到崔涣之耳里,他惊觉自己心态与其中女主相似。
只是,他瞥了眼身边和阎君长得一样的男子,联系唱词,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头脑瞬间清醒。
崔涣之神色恍惚地听完了整场皮影戏。直到台下的欢呼声,讨论声传到耳里,他才惊觉结束了。
台下坐客渐渐散场,白布后的许然收好了吃饭的家伙,才走了出来。
许然面庞长得很好,圆眼澄澈,睫羽翘卷,一见崔涣之便弯起嘴角,露出了两枚小巧的梨涡。
他径直走到崔涣之的椅子后,凑到崔涣之耳边,语气亲热又直白:“崔二爷昨日怎么没来?可想死我了。”
崔涣之见旁边人清淡的目光望过来,他只能微微偏头,笑意微僵地对许然说:“爷去哪里是爷的事,凭你也想管?”
许然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倒笑着嗔道:“你这冤家,平日里尽说些哄我的话。怎的,我今天不过关心你两句,你却无端端生气了,怕是哪个狐媚子把你的心勾去了?”
说着他试探性地握住崔涣之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又快速放开,“我知道你这回又要生气了,不过我倒是挺开心的。”
许然说完,就眉目含情地看着崔涣之。
一旁的韩子黎面上无甚表情,只淡淡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