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许久不曾有过这种安心且踏实的感觉了。
傅凌昭的怀抱就像是一个避风港,她就这么静静地靠着,仿佛就能靠到天荒地老。
如果现在他们不是身处遗忘岛,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强敌环伺的境地中,他们也许真的能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份美好里。
但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
沈妙从傅凌昭怀里挣脱出来,问道: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难道没有被人发现吗?”
傅凌昭将自己上岛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但他没说是直接追着沈妙进来的,只说自己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里面。
可尽管他说的含糊,沈妙依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说到底,无非是因为“担心”二字罢了。
“你怎么样?来到这里之后,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傅凌昭问道。
“那倒没有,我这个身份在云家,地位还是很高的,云老夫人一直很护着我。”沈妙说道,“在来遗忘岛之前,我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可是真正来了之后,我发现这里似乎也并不是所谓的人间地狱。”
“所以,你心软了?”傅凌昭反问。
“是有些心软,但想到遗忘岛和叛逃者之间化不开的心结,想到你的杀父之仇,我便又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了。”沈妙叹息道。
“傻瓜,其实你没必要彻底把自己和她们放在对立面的。”傅凌昭揉了揉她的头发,跟她讲道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让那些已经逃出去的叛逃者,能好好的安稳度日,让遗忘岛的追杀,不在滚滚身上重演,对不对?”
沈妙点点头,这个理由,也是她选择来到遗忘岛的初衷。
“我们要实现这个愿望,不一定非得跟遗忘岛的人,跟世家们拼个你死我活,其实换一种方式,更能有效的达到目的。”傅凌昭说道,“当你在这里有了绝对话语权的时候,你的提议和想法,也会被人重视起来。”
沈妙听了这话,有些讶然,她没想到傅凌昭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其实早在她接触过云老夫人和云蓉之后,心里的那股子善念最终占据了上风,她一直在思考,是不是真的只有杀戮,才能让世家们屈服,让世家们放弃对叛逃者的追杀。
可她苦思冥想之后,发现答案是否定的。
杀戮固然是一条路,但和平演变也未尝不可,只有当她展现了足够的能力,一步步执掌了云家的权利,在整个遗忘岛有了相当高的地位和话语权,那么她就能组织和倡导,重新修改遗忘岛的规矩。
到那个时候,叛逃者们的危机,也能真正地解除。
如今听傅凌昭的话,很显然他也是一样的意思——早在这之前,沈妙还怕傅凌昭执拗于杀父之仇,放不下心结,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傅凌昭听了她这个想法,不由得失笑:
“杀父之仇也的确要报,但把整件事情理清楚之后,就会发现根本找不到真正的杀父仇人是谁。追杀叛逃者的命令,是遗忘岛所有世家都同意的,丁家只是个服从命令的执行者,倘若我要以杀戮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岂不是要将大半个遗忘岛的人都杀光?”
“再者说,父亲既然选择从遗忘岛逃出去,那么说明他是想在外面好好生活的,他或许压根不想牵扯进遗忘岛的事。如果我们执着于给他报仇,对他而言或许只是本末倒置;相反,我们通过别的方式,让叛逃者们都能不用再提心吊胆,或许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沈妙听了傅凌昭的话,惊喜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阿昭,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其实算起来,沈妙和遗忘岛之间,并没有生死之仇,她的亲人没有死在丁家人手里,她也不曾经历过傅凌昭年少时的那些伤痛。
如今她来遗忘岛,不过是因为她的亲人、爱人、孩子都是叛逃者及其后代,她为了以防万一,便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
然而众所周知,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
遗忘岛的人,纵然千百年来做了无数错误的事,他们买卖人口,限制自由,漠视人命,无非是为了维护这片迷雾之后,世家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这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特权。
可是,也并不是所有的遗忘岛人都是如此。
云老夫人或许参与过这些事,可她同样也是个心系孙女、心疼后辈的老人。
更不用提云蓉这样的小姑娘,压根什么都没做过,手上不曾沾染鲜血,身上不曾充满罪恶,如果只是因为她出身世家,只因为她是云家人,就要被定义为麻木不仁的刽子手,这对她而言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事实上,真正与叛逃者有生死恩怨的人,多数是云老夫人他们这一辈的世家人,顶多云天松、云天柏、云天槐他们也有参与,因为追杀叛逃者的命令,可能是他们下的。
可再往下,小辈们却都是无辜的。
诸如云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包括傅家的傅钰森、傅钰晴兄妹,当初叛逃者离开遗忘岛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如今才不过刚刚长大成人,尝试着接触家中的事务,并没有彻底掌权。
所以,这份仇怨,不该算在他们的头上。
倘若傅凌昭和沈妙,为了叛逃者的安危,走上了杀戮这条路,那么意味着叛逃者的人,将同样以杀戮的方式对待他们。
如此一来,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可事实上,人命从来不该被这样漠视和轻贱,倘若他们选择了血腥杀戮,那他们和遗忘岛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和平演变才是最好的方式。
沈妙听着傅凌昭坦诚的话语,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说道:
“我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当多久的云舒。”
“你是担心被云家人拆穿身份?”傅凌昭能体会到她的担忧。
“是啊,我本来以为瞒不了多久的,可谁知道云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确定了我就是云舒,还要给我办什么接风宴。”沈妙发愁,“现在这么大动静,以后要是真相大白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我想,短时间你应该不会被揭穿的。”傅凌昭想了想,说道。
“为什么?”沈妙很好奇,“我在云家这么久,压根没发现自己哪里像云舒呀!她们都说云舒自小成名,是少年天才,不管练武还是智谋,都是遗忘岛数一数二的。我不过跟着你学了几年三脚猫,和她根本不能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