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恍然大悟,“莫非你家兄弟情谊都是假的,才导致你以己度人?”
“你……你休得胡说!”
“我说的不对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自己对兄弟假模假样,便觉得我与我兄长之间也是虚情假意。耀辉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耀辉兄!”狗蛋摇头叹息,愤然离去。
林耀辉本就是一时冲动,欲逞口舌之快,何曾想会被狗蛋一个小孩子反击到说不出话来。
经此一事,他总觉得书院的同窗似乎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可怕的是,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往后,再没有人敢跟他称兄道弟,生怕被他虚伪的表象所迷惑。
“阿演,你兄长对你真好,不像我家兄长,总和嫂嫂一起闹我爹娘,家里糟心事太多,我……我不想念书了……”
说这话的是跟狗蛋关系比较近的张易信,比狗蛋大两岁,挺老实的男孩子,上头两个兄长都已成家,各有营生。因本朝惯例,父母在不分家,所以张家一大家人住在一起。
张家父母对孩子没什么偏倚,从小就送孩子念书,觉得就算读不出什么名堂,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当然,要是能读出名堂,那就更好了。
张家老大老二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退学后找了门路,到人家店里做了学徒,如今也算出师了。
张易信却因为小有天分,一直留在学堂里,他不过十岁,嫂子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嫌他读书费钱,天天撺掇自家男人送他去外面当学徒。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张易信很难不受影响,学习成绩掉落的厉害,已经萌生出不想上学的念头。
狗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不是谁都像他这样好命,有个顶梁柱一样的厉害阿姐,愿意全心全意为他打算。
回到家,狗蛋和方立安提起此事,先是一波人小鬼大的感叹,然后又狗腿哈哈地吹了一串彩虹屁。
姐弟俩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方立安十分受用。
“张易信啊,我瞧他挺机灵一个小子,平时书读的怎么样?你与他比,孰优孰劣?”
狗蛋老老实实答道,“我比不上易信兄,夫子说,凭他的成绩,年后可升入丙班。”
府学按照学问深浅分甲乙丙丁四个班,狗蛋这种上了三年学的,目前只学了些浅显的东西,还停留在识字、三字经的阶段,他在丁班的成绩处于中上游,他这么一说,方立安便对张易信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比狗蛋大两岁,马上进入丙班,说不上天资聪颖,但属于勤能补拙的那种拙。真要拿出态度来,未必念不好,将来考个秀才,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举人、贡士、进士……谁也不能保证。
方立安便开解他,“还是要看张易信自己怎么想,他若是想念书,那就勤勉些,至少让他父母觉得这钱花得值。他若觉得吃不住兄嫂闹腾,心生退意,那就趁早打算,不拘是账房,还是代笔、学徒,总能找到一份出路。
路究竟怎么选,且轮不到你我为他出谋划策。他与你关系好不假,但事关前途,事关家中生计,事关父母兄弟,你我外人,实在不宜多嘴。
你劝他读书,日后读出名堂还好,若读不出来,连累了父母兄弟……难保他不会将事情怪在你头上。
你知道的,从前经历了那么多事,阿姐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提起早年的经历,狗蛋面色肃然,他那时候虽然小,但该记得的都能记得。
看他突然绷着脸像个小老头,方立安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阿姐不是怕你被他怨怪才说的这些,只是疏不间亲,你们是关系很好的同窗,但仅此而已,平日里多聊聊功课、兴趣爱好。至于家里事,等你们真的好到把彼此当作亲兄弟再说。”
狗蛋听的懵懂,但大体的意思他是明白了,他瓮声瓮气道,“阿姐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对。”方立安爽快地承认了,“现下有阿姐赚钱养家,你不用为生计发愁,专心读书即可。如若不想读书,便学门手艺。你放心,无论你选哪种,阿姐总能为你谋划一二。”
狗蛋不是无知小儿,早在逃荒年间,他就见识了最残酷的人间惨剧,知道了何为现实。在方立安的教导下,他并没有被移了性情,反而愈加开朗,勤勉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想出人头地,为了带他逃亡的阿姐,也为了在灾年挣出一条命的自己。
在狗蛋的勤奋读书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方立安眼看着就要二十岁了。而在外人看来,她却是即将二十二岁的大龄剩男。
二十二岁是个什么概念?
按照古人十六岁成亲,三十出头便能做祖父的惯例,二十二岁未成亲的方立安在大家眼里无异于奇葩本葩。
慢慢的,大家开始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一直坚持不娶妻生子。
说直白点,就是小兄弟不能,不行,不可以。
面对各种复杂隐晦的打量,方立安始终淡定自若,那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差明着说了——对,我就是不能,不行,不可以。
不过,本朝女子,二十未嫁,须得向朝廷缴纳未婚税,每人每年十两银子。
在这个府城人一年也花不到十两银子的当下,这个税不可谓不重。但最初了解到这方面律法的方立安开心极了,怎么讲呢,罚款总比被官府强制婚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