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是怎样的缘分?
托拖拉机的福,方立安到县城的时候,时间还早。她去百货商店买了一罐麦乳精,称了一袋苹果,两斤红糖,去了张永军家。
这两年,她和张永军一直有联系,对方回到南方军区后,部队给想办法安排了一个文职工作,平时只要动动笔杆子就行。
只是张永军文化水平不高,工作内容简单,工资水平相应的就比较低,但他另外还有一些残疾补助,物质生活方面并没有太大问题。
因为行走不便,老家这边轻易是没法回来了,所以通信的时候,方立安问他要了详细地址,想着哪天回乡探亲,顺便帮他看看。
光荣东路122号,开门的是一位弯腰驼背、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方立安道明自己与张永军的关系后,被老太太热情地拉进屋里。端茶倒水不说,还让儿媳妇给张罗饭菜,弄得方立安怪不好意思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跟军子一样,都是我的儿,难得来家看看,当然要好好吃顿饭。”说着,她抹起了眼泪,哽咽道,“军子在信里提起过你,他说就当是他回来了,我一直盼着呢。”
这一番话说的方立安心里发酸,强忍着泪意,叫了声,“娘。”
“哎,好孩子,娘的好孩子。”
张永军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算是老来子,因此老太太其实只比周老太小两岁。张永军的父亲几年前生病去世了,那时候张永军还在边境战场上,虽然有特殊渠道可以通讯,但家里人怕他分心,便瞒下了消息。
从战场上退下后,张永军带着妻儿回来过一次,给老父亲奔丧,往后就留在了南边。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负担太重,他也想回到老娘身边多孝敬几年。可他如今这样,能做到不拖累旁人就是万幸了。
方立安陪老太太聊了大半个小时,张永军的大嫂过来喊他们吃饭。大嫂是个贤惠人,五十几岁,办了内退,工作给了小闺女,自己在家照顾老人、料理家务。
为了招呼方立安这个客人,烧了鱼,炖了鸡,整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可见她对张永军这个小叔子是真的好。
中午回家吃饭的张大哥在饭桌上说,张永军几乎就是大嫂一手带大的,跟亲儿子没两样,当初知道他没了腿,一双眼都要哭瞎了。
方立安吃过饭,提出告辞,说是要赶路,问他们有没有东西要捎带给张永军,她正好要去南方军区。
没想到还真有,是大嫂和老太太做的褂子,他们这个地方春秋天经常穿的款式。大嫂还把家里存的咸菜坛子拎了出来,两个,张永军一坛,方立安一坛。
方立安推辞不过,临走前给老太太塞了五十块钱,让她自己买点喜欢吃的。老太太死活不要,方立安只好放下钱就跑。
路阳县没有火车经过,得乘汽车去市里,然后再坐火车到羊城。她已经和那里的相关负责人联系过了,要领养两个孩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直接带孩子去西南军区上任。
方立安挎着一个布袋,一手拎着一个菜坛子上了火车,虽然全程长达二十几个小时,但是为了省钱,她还是买的硬座票。她不断安慰自己,买硬座不仅仅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
改革开放第十个年头,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改善,下海经商的人比比皆是,南来北往的人越来越多。民风虽不如六七十年代淳朴,但也不似二十年后,东西没人看着都不敢上厕所。
方立安把装衣服的布袋放在座位上,军帽挂在窗户一侧的衣帽钩上,坛子放在座位下,起身去茶炉间打开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上坐了两个二十上下的姑娘。
彼时,列车行驶在一个偏僻的山区段,乘客不多,空座位不少。方立安不明白,她的座位上明明放了东西,为什么还有人坐过去?
她没打算赶人,也没打算跟她们挤在一起,便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刚一坐下就发现不对劲,那两个姑娘神情紧张,通身汗如雨下,惨白着一张脸。迎上方立安的视线,恐惧与求救的情绪交替出现。
方立安顺着她们错乱的目光扭过头去,只见车厢过道站着三个男青年。他们留着长发,裸露着上身,肩胛骨和手臂上刺有刺青,下半身穿着拖地的喇叭裤,极其辣眼睛。
方立安观察他们的那点时间,三人已经抬脚走了过来。
第267章
因为走得匆忙,方立安出门时穿的是便装,军装和带给张永军的褂子一起放在布袋子里。此时再穿已经来不及,她长手一伸,取下挂钩上的军帽,用标准的姿势将军帽戴在头上。正气凛然地挺身站出,两眼平视前方,用笔直的身躯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
一对三,方立安一点不虚。
那三个混混在边上鼓噪一阵,想上却震慑于方立安的气势,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两个女孩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方立安感激不已。原来她们是结伴到南边闯荡的同乡,上车不久就被混子盯上了,那三人已经纠缠了她们好一阵子,怎么也甩不掉。
“我们经过这儿,看见你挂在衣帽钩上的军帽,感觉就像看到了希望……”两个女孩紧紧抓着彼此的双手,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眼泪都要掉下来,可见被吓得不清。
听了她们的话,方立安突然意识到,这是人民群众对人民军队的最大信任。作为一名军人,这种信任就是最高的荣誉和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