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安的嘴角微微抽搐,无视内心狂风暴雨般的吐槽,嘴上答应道:“好的,我会好好努力的。”
九月中旬,许巧梅不负众望生了个男孩。方立安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真的好丑。
许巧梅看到她脸上明晃晃的嫌弃,嗔笑道:“你刚出生的时候,跟他一样,不信问你大哥大姐。”
这边方立安还没开口,方立新已经巴拉巴拉说了起来:“妈说的没错,你刚出生的时候真的很丑,我和你大姐那会儿也嫌弃来着,谁知道你会越长越好看,都说女大十八变,看来是真的。”
方立安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夸我现在好看。”
方立平:“小弟胖,比你那时候好看些,不过长大以后可能就没你好看了,听说小时候越丑,长大越好看。”真是神补刀。
方立安受到兄姐左右夹击,卒。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又变的规律起来,早上上学,中午去姥姥家,下午回家。只不过不像以前,可以独自学习的时间很少。
为此,方立安把学习内容也做了调整,有人的时候锻炼身体,扎扎马步,跑跑步,打打拳,没人的时候就看建筑专业的书本,日子过的也还算充实。
打拳的时候,方立新看的心痒难耐,也跟着一起打。一套拳打下来,整个人都精神很多,看起来更有力了。他很好奇小妹怎么会打拳,方立安给他随便编了个路遇的老爷爷,让他一度脑补成哪里的世外高人。
现在这时候正是文化运动闹得正凶的时候,小小的县城隔三差五就会来一场P斗,方立安不敢去看,她怕思想上的巨大差异会让她忍不住释放胸腔里的愤怒。
但事实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身处这样的大环境里,就算自己不被卷入漩涡,也会看到别人在漩涡里挣扎。
十二月的某个星期五下午,学生们在老师的滔滔不绝中期待着下课。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老师让同学们在教室里坐好,自己出去看看情况,大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不知不觉都溜了出去。
只见一队十五六岁的少年拉扯着他们的校长,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校长的眼镜在推搡中歪挂在鼻头,另一只镜腿蹭到了脸颊上。
一群人在校长办公室一阵敲敲打打,留下一片狼藉。
第10章
校长被P斗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家庭成分有问题或者有海外关系,而是他在接济自己老师时被别人发现并举报了。
他的老师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是人们口中的资本家,海外留学归来,抗战期间投身实业救国,解放前投靠G产党,建国后资产全部捐献给国家。之后就一直在大学里任教,做一名勤勤恳恳的园丁。
然而,前两年,文化运动开始后没多久,老师就被打倒了,被下放到了他们县下头的农场改造。
他得知这一消息后,悄悄带了一些粮食被褥去探望恩师,希望他老人家冬天能过得暖和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很想大声质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连最起码的人性也失去了吗?
在被那些红小兵P斗后,组织上撤去了他的职位,他不再是小学校长,并且被安排到街道打扫厕所,隔三差五还要被拉去斗一斗,然后做检讨和各种思想报告。
上辈子方立安对这个时期发生的事情了解过一些,这辈子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所以遇上的时候,她忍住了心里的愤怒与悲哀,在别人忙着斗来斗去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像校长那样的人送点吃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空间里也存了些粗粮,虽然只有几顿饭的量,但就这也让那些人热泪盈眶。
他们在心里对自己说:看,这世上还是有温暖的,现在只不过是乌云蔽日,且等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九七二年夏,十七岁的方立新高中毕业,即将开启下一个人生阶段的生活副本。
作为一名正处于青春期的热血少年,方立新两年前初中毕业时跟家里提出要下乡支援农村建设,被大家长方三山无情镇压。
方立安劝他好好读书,至少要读到高中毕业,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不然拿什么去支援农村建设?靠一双手?凭力气吗?还是一腔热血?就他那小身板,农村谁不比他强?去了就是给人家拖后腿的料。
在方立安的犀利嘲讽下,方立新弱弱地用初中毕业安慰自己,但好歹还是去念了高中。本以为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为农村建设做贡献时,现实又残酷的暴露出来。
这两年里,一些地方迫害知青的案件陆续被揭发报导,知青上山下乡逐渐变得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热血澎湃。方立新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的火苗熄灭。
大舅大舅妈万分庆幸,幸好当初用工作把女儿留了下来,若不然遇上这种事,真能叫人一头碰死。
巧的是当下国家又一次发生经济“过热”,出现了所谓“三突破”,职工队伍迅速膨胀,使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大部分留城。
方立新就这样通过工厂招工留了下来,成为一名光荣的棉纺厂工人。
相比远在黑龙江农村的大表哥和正在谈婚论嫁却闹的家里不可开交的大表姐,方立安不得不感叹她大哥运气真好,有时候真的是“时代成就一个人,时代又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