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他这一点倒是没变,在人越多的环境里,陆嘉川越孤僻排外。早在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需要和外人交流的时候,陆嘉川就像个闷葫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同时也不允许祝以临和别人交流忽略了他,他像个棒槌似的杵在那里,祝以临得时时刻刻给他眼神,否则他就不高兴。
那种极度排外的性格,其实也是敏感的一种表现。
当年祝以临不觉得这样不好,因为他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朋友,他和陆嘉川是两座依偎在一起的岛屿,除了对方,禁止外人登陆。
如今也差不多,陆嘉川的毛病没改好,祝以临也没变成一个热爱社交的人,他们依然是孤独的岛屿,只可惜,经过几番错过与争吵,现在也很难登上对方的岸了。
不知道陆嘉川心里怎么想,在娱乐圈混久了,祝以临学会了一招:敷衍,不想搭理的人不搭理,不得不搭理的人,他就“你好”“谢谢”“再见”,几句聊下来,什么天都能聊死,马上就耳根清净了。
几个嘉宾互相打过招呼,又听导演介绍了一遍“旅行须知”,一行人上了节目组的车,赶去机场,今天就飞往国外。
上飞机之后,祝以临和陆嘉川的座位是挨着的。
陆嘉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两眼一闭,不和他聊天。
祝以临也没想好该聊什么,和陆嘉川分手那两天,是他心里气最盛的时候,后来有过几回自认为冷静的时刻,其实依然不冷静,直到今天,日历从三月翻到了五月,夏天快来了,祝以临心里那股由震惊和伤心引起的怒火终于逐渐平息——他冷静下来了。
但冷静不见得是好事,祝以临这种掌控欲很强的人,有时最欠缺的就是一点冲动。
扪心自问,以后真的和陆嘉川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也如陌路,是他真心期盼的结果吗?不是。
如果不爱陆嘉川,他不至于那么伤心气愤,但他究竟爱陆嘉川什么,现在似乎成了一个问号——他只爱自己回忆里的白月光,无法接受现实吗?
但“现实”究竟是什么,祝以临也不太明白。
陆嘉川变了那么多,偶尔又会让他觉得,一点都没变,比如刚才他表现出的排外的一面。
祝以临转头看了看陆嘉川,后者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情绪也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仿佛正在梦里经受某种磨难。
摄像机还在拍,节目组相当尽职。
祝以临刚看陆嘉川一眼,摄影师就把他的眼神给录下来了。祝以临微微哽了下,这一段如果播出去,陆嘉川也能看见,怪尴尬的。
算了。
祝以临没有为难摄像小哥,他来参加真人秀,就要做好随时随地被拍的心理准备。
祝以临的思绪被打断,只好也翻出一对耳机,给自己戴上,然后打开Pad看电影。
从鸿城飞意大利,飞行时间将近二十个小时。这么长的旅行,祝以临看完了两部鬼片,又睡了一觉,中途空姐来发飞机餐,他自我敷衍地吃了几口,而陆嘉川一直没醒,天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能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以临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他第三部鬼片看到末尾的时候,陆嘉川终于醒了。
陆嘉川先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注意到他的屏幕,低头一看,刚好女鬼从镜子里爬出来,一身血衣,披头散发。陆嘉川吓了一跳,祝以临眼睁睁看着他睡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然后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沉默了。
祝以临关掉电影:“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陆嘉川嘴硬:“没有,特效做得这么假,谁会怕啊。”
说完,眼角余光又瞄了祝以临一下:“你喜欢看鬼片?”
“不,没什么好看的,我随便打发时间。”祝以临也看着他,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你怎么睡这么久,很困?”
陆嘉川道:“是啊,你以为我每天闲着没事做,只会追在你屁股后面找你谈恋爱吗?我工作很忙,天天熬夜看文件,根本没有时间为儿女私情发愁。”
祝以临道:“你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
陆嘉川撇开脸:“我就是这么夹枪带棒的一个人,不会好好说话,你第一天知道吗?那不好意思了,我本性就这么讨厌,不乖,不懂事,跟谁在一起惹谁生气,以后你会更清楚。”
“……”
导演比了个手势,叫摄像小哥关掉机器,别拍他俩了。
祝以临深深皱着眉,无话可说。
陆嘉川可能是真有点什么毛病,他越不说话,陆嘉川越忍不住拿话刺他,突然说:“刚才骗你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吗?——因为很久以前,我答应过祝以临,以后会努力赚钱,带他去环游世界。”
“……”
祝以临没想到陆嘉川会提这件事,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们都穷,穷但积极生活的人,由于常年不被生活满足,会对未来生出许多幻想。比如:我们考什么大学?长大以后去哪里买房?我想发财,买好多好多的东西送给你,为什么他们每年寒暑假都能去国外玩,我都没出过国呢,哥哥,我以后要努力赚好多钱,带你走遍世界各地——
陆嘉川特别敢想,他的幻想具象到“西班牙本地的海鲜饭没有你昨晚从快餐店打包回来的那份好吃”,好像他去过西班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