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冰冷的眼神,洛衾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崖底下。
她微一蹙眉,在魏二小姐将手从绣了花的被子里抽出来的那一瞬,猛地一仰头,避开了一道狠厉的掌风。
那掌风从洛衾的耳边扇过,落在了远处的巨木上,那树嘭一声响起,被拦腰截成了两段,轰一声倒了下来,震着泥土四起,树叶如大雨般兜头盖脸地落下。
洛衾后背一凉,在看见魏二小姐的眼神落在薛逢衣身上的那一瞬,连忙掀起了另一床锦被,兜到了薛城主的头上,假装这人并不存在。
不但自欺欺人,还欺了一下魏二小姐。
她连忙退出了车厢,回头看了一眼那断落在地的巨木,心道这内力得用了八层,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
这魏二小姐实在是个危险人物,要么不安分地演着话本,要么一出手就是要人命,不过这总算是像走火入魔的样子了。
洛衾刚落在地上,忽然听见嘎吱一声响起,尔后车厢的顶被嘭一声掀开,左右和后边的三壁也被震飞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盘。
木盘上一床棉被直挺挺地立着,里边坐着个不明所以的薛城主。
薛城主挣扎了一番,欲将头上那厚重的被子给掀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前辈,请在马车上好好坐着。”洛衾已经在琢磨,要怎么才能让这走火入魔的人稍稍恢复如常,再继续演话本也比现在这模样好。
魏二小姐像是失了神志,那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神情在懵懂和狠厉之间变幻着,和先前刻意为之的模样不同,这一看就知道是走火入魔了。
她垂下了眼眸,忽然盯紧了手边那把银白泛蓝的剑,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动,倏然抓了过去。
剑柄噌一声被顶开,剑刃如白蛇般钻了出来。
洛衾愣了一瞬,下意识往林中深处跑,免得误伤了马车上那不但伤了腿,还睁不开眼的薛城主。
青锋岛的轻功已经堪称绝世,可魏二小姐的速度却与她不相上下。
身后的树叶被厉风刮得簌簌作响,洛衾脚步一顿,观四周还算宽敞,便停了下来。
那魏二小姐拎着剑走了过来,脚步轻盈如点水一般,那剑尖抵在了地上,随着她缓步走来,在泥地上落下了一道细长的划痕。
“魏媗,醒一醒。”洛衾蹙眉说道。
她见识过魏二小姐的武功,自然也知道她功力的深厚,一个她定然打不过这倒霉玩意儿,两个她兴许可以一战。
魏二小姐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可只一瞬,那懵懂迷茫的神情登时又消隐了下去,转而又是满目的冷厉。
洛衾不敢出剑,唯恐给这魏二小姐多添了一道伤,原本就已经坏了脑子,要是还身残志不坚,那还得了。
那强劲的内力险些把她掀翻在地,她堪堪抬手,用剑鞘去挡住了那把出鞘的银剑。
然而还是低估了那把剑削铁如泥的程度,只听见铿的一声,剑鞘上微微突起的雕饰竟被削掉了,原本镂空的剑鞘不得已又空了一大块。
洛衾:……
“魏媗。”她逼不得已,在剑与鞘相抵的时候,又叫唤了一声。
可那人没有半点反应,洛衾眉心一蹙,咬着一口玉白的牙又说道:“魏星阑!”
魏二小姐的眼神又是一动,就连使出手的杀招也慢了些许,她的动作一缓,便让洛衾有机可乘。
洛衾抬手,五指紧绷着,手如刀般朝魏二小姐的脖颈挥下,然而那懵懂了片刻的人又回过了神来。
那把出鞘的银剑一扬,握剑的手腕翻花般一转,便朝洛衾那细瘦白皙的脖颈挑提而去。
洛衾愕然,连忙收手回避。
是了,在崖底之下时,那魏二小姐也是这般,出手狠厉得很,只是上次没有剑,而这次她握着剑,就更是凶悍起来。
“你要杀了我么,你就这般对待救命恩人?”洛衾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语调和缓,声音清冷。
这话音刚落,魏二小姐那双沉着黝黑的眸子微微一亮,像是有光照进了数丈深的黑潭般,她怔愣了一瞬,眼眸微微睁大,就连嘴唇也无意识地张开。
刚用出来的剑招便被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内力没有刹住,反扑到了自己的身上,魏二小姐喉头一甜,涌上了血来。
她却硬撑着没有倒下,剑尖已经埋入泥地数寸,那握剑的手青筋虬起。
洛衾没敢卸下防备,仍是一副抵御的姿势,冷不丁听到那用剑硬撑着站直身的人说道:“徒儿,为师教你的招式都学会了吗。”
洛衾:……
这转变得太过生硬,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洛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教徒弟吗,这分明是要将徒弟扼杀在摇篮之中。
“别装了。”她忍不住说道,过了一会,又添上一句,“你徒儿早被打死了。”
魏二小姐:……
她在思索,这是倒还是不倒呢,这说晕就晕的戏码用多了就不灵了。
用剑支在原地的魏二小姐终于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翻了车。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洛衾问道。
魏二小姐欲言又止,“我绝不是想杀你。”
洛衾微微颔首,淡淡地看了一眼手里那被削得破破烂烂的剑鞘,眉心又是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