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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试猎在卓霄毫无悬念的胜利中结束,残肢断臂的妖物们在他的龙弦网中奄奄一息地呲着獠牙,鲜红的血将这一片油绿的草地染得斑驳。
燕其结束了高台之上让他坐立难安的相处,挺着背脊踏过这段亡魂路回到帐中时,脸色惨白得让陆谜几乎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折断了脊梁倒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伤口痛?”陆谜蹙眉扶住他。
“唔?”燕其怔怔地回望他,似乎还没回过神,缓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台上风太大了。”
“呵,是谁之前还发脾气不要披风的啊?”陆谜嗤笑一声,使唤青竹去倒碗热牛乳来,自己扶着他坐到榻上。
燕其半椅在榻上,闭着眼睛,轻揉着眉心松着精神,感受到面前替他挡掉一点刺眼光亮的身影,下意识地脱口就问:“你对谁都这么......热心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陆谜微微一愣,旋即得意地哼哼两声:“那是自然!我娘教我的,要......”
“闭嘴!”燕其没由来地一阵烦躁,“你好吵!”
“......明明是你先开口问我的!还反过来嫌我吵?简直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陆谜竭力忍耐着想要把这人揪起来暴揍一顿的冲动,不停地自我安慰‘瞧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推搡两下估计就得吐血,再打上一顿八成就给打死了’,随后骂骂咧咧地出了帐篷。
燕其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眸色幽暗,目光怔怔地落在青竹端来的热牛乳上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疲倦地阖上眼,挥手示意她退下。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唇齿间轻缓地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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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在大帐中设有春猎前日的宴会,因着不在宫中,即使一切规格制仪都按照皇室款待贵宾的礼制来进行,帐中众人还是少了一些拘谨,烤羊肉在火架上滋着油光,美酒佳酿最是让人松懈。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烟火气间,倒让最上席的燕帝也多了分人情味儿似的。
胡人某个部落的首领趁着燕帝眯眼勾笑、看似平易近人的当口,打了个手势,席间的宫乐抱着琴躬身退下,七名身着红衣的胡姬蒙着面纱赤脚踏来。
陆谜挑了挑眉,没想到来参加一个狩猎的春宴,居然还能看到一场别样的美人敬献。
七名胡姬里,其中一人显然是被授予了厚望,较之其他胡姬,她少了一层绸衣,白花花的手臂舞动时,如同无骨一般柔软,又宛若一只轻盈的鸟儿。
赤裸的脚踝上系着金色铃铛,摇曳轻跃时的铃声竟比丝竹之声还要悦耳。
红纱覆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如秋水潋滟,眼波流转,钩子一般火热的情意锁定着最上席的那个人,额上的红宝石像是鸽子泣血,看得周遭的一些男子情不自禁地呼吸急促。
“醇酒佳人,实乃人生最大美事了......”顾兰因饮下一樽酒,缓缓摇扇,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却没沾染任何情/欲。
是吗?陆谜托腮看了一会儿场中舞姿动人的胡姬,目光却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燕帝下席——燕其的身上。
还是一身轻软的紫纱衣,墨发如瀑,衬得颈项间的肌肤白得晃眼,跟日光下的雪一般,双唇少了一分血色,眼尾处的红痣却艳丽得摄人心魄。
陆谜忽而间觉得,或许燕其会比这个妖魅似的胡姬更适合穿红衣。
不知那会是怎样的景色。
天花乱坠的思绪收敛了之后,一曲异域风情的舞也恰好定格了最后一个动作,正中心的胡姬弯了眼睛,柔媚的惑人眼波丝毫不羞怯地望着上席的燕帝,大概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首领谄笑着向燕帝行礼,连连解释,说这女子名为空月,是他们部落的珍宝,是草原的明珠,因为仰慕陛下,故而跟随他千里迢迢赶来都城,行至君山,只为有机会能服侍陛下左右。
话说到这份儿上,在座的又有谁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想为他们陛下的后宫再增添一位美人呐。
燕息白曲肘将拳头撑在耳朵上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睨着下方跪着的空月,另一只手随意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来。
空月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赤脚无声,金铃脆响,婀娜的杨柳腰摇曳着,走到燕帝身旁跪坐下来,浑身的香气诱惑,扬起脸,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燕息白伸手将她的面纱拉下来,绮丽的完整面容即使在后宫之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燕帝将轻纱随手一扬,心情颇好地靠回椅背:“赐玉牌。”
这就是要带回宫中的意思了,首领大喜,跪下连连谢恩,周遭的皇亲贵族、领事大臣们也纷纷恭贺燕帝喜得佳人......和乐融融的姿态让人根本很难联想到,这个地方下午的时候刚历经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陆谜看向燕其的位置,后者又点起了那杆玉质的烟斗,靡靡倦怠的神色似乎跟周围的的热闹十分格格不入,轻烟缭缭,微颤的眼睫如同振翅欲飞的黑蝴蝶,就要冲破这嘈杂的帷帐,却无力似的落下。
不知是不是吃得多了,陆谜忽然感觉心口有些堵得慌,他捡起桌边的一颗花生粒,屈指将它弹到燕其的身侧,那人微微一怔,抬眼看他,显得有些茫然和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