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没充电,手机电量告急,许沉河停在2号楼四楼的楼梯口,抬眼望向与这栋楼相垂直的3号楼。
穿廊上空无一人,许沉河边走边低头打字,给方芮发消息:帮我问问导演助理,拍摄地点有没有变更。
室外光线强烈,许沉河把手机亮度调到最大,从楼上这边看下去,能看到导演跟摄像师他们在操场上收器材。
穿廊连向3号楼的那一端拐角处是卫生间,再往前走十多米才是楼梯,许沉河生出对陌生环境的不适感,又给方芮发了条消息:不用问了,我现在过来,你去车上帮我拿充电宝。
把手机揣进兜里,许沉河急急赶向楼梯口,经过卫生间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没回过身去,身侧刮过阵疾风,随即一双手施了力气在他背上狠劲一推。许沉河猝不及防,面朝里摔进了卫生间,手肘磕地时传来锥心的疼痛。
短暂的眩晕让耳畔嗡嗡作响,紧接着“砰”的用力关门声把他拉回现实。
明明没看清是谁把他推进来,许沉河却肯定而愤怒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梁遂!!”
关严了的门外是远去的步伐,许沉河心里拔凉,抱着手肘坐起来,把从口袋摔出来的手机握回手里。
没开灯的卫生间里光线严重不足,仅一扇没有运转的排风扇在缝隙中漏进些室外的亮光。
许沉河蹒跚着挪到门边,用没摔到的手捏起拳砸着门板:“梁遂!梁遂你别走!”
门上锁了拧不开,许沉河着急地按亮手机,强光刺得双眼生涩。他重新把亮度调低,方芮四分钟前回复了他:导演助理说地点没有变更,拍摄先在校门口这边开始。
后面又蹦出了几条——
“沉河哥,你还没过来吗,导演他们拍完外景了。”
“妆发师都到了,可以开始做造型了。”
“你是没电了吗?我把充电宝拿来了。”
红色的电量不允许自己的动作有半点迂缓,许沉河快速地打着字:3号楼卫生间,四楼。
点了发送的消息在转圈,许沉河冒着冷汗拨出顾从燃的号码,一声,两声,溺水般的窒息攫住他的咽喉,眩晕过后恢复清明的视野再次变得模糊。
对方没接,发给方芮的消息也没发送成功,许沉河不死心,脊背贴着门板妄想汲取点依靠,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次才点了重拨。
儿时不太美好的记忆连同迟滞而单一的拨号音涌入脑海,悄然无声的卫生间里那丁点连通室外的光芒根本算不上是黑暗童年的救赎。
他的母亲从来不会有笑容,只会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让他谨记她说了千百遍的话:“除了上学,你别想离开家里半步!”
“你看到的好人好事都是假象,你课本上学来的善行善举都是社会的骗局!”
“这个世界坏人可多了,没有家人护在你身边,你随时会被青面獠牙的魔鬼抓走,你害怕生吞活剥吗?害怕折断筋骨吗?”
他的父亲更是赋予行动,在他房间的窗户钉上隔绝外界的木板,墙角的矮柜上安了电视,只要他在家,电视里就会循环放映着各国的恐怖片及拐卖专题的纪录片。诡异的背景音乐下,他再坚强也无济于事,房间的门上了锁,他只能日复一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两只小手捂着自己听力良好的耳朵,只期盼哪天能离开这个恶心的家庭,哪怕迷路了也不愿再认得回家的方向。
拨出去的电话终于被接通,顾从燃不太耐烦地问:“什么事?”
许沉河因极度的激动而深吸一大口气,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里砸下来:“顾总——”
“我在忙。”顾从燃漠然道,“明天再去组里看你拍戏吧,今天没空。”
许沉河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揉了把湿润的眼眶,把手机举到眼前看了看电量,然后慌忙放回耳边:“等下,我在3号楼的卫……”
手机响了一声,许沉河话没说完,无助地看着屏幕陷入了黑暗。
与阴仄而近乎封闭的卫生间不同,学校的艺术楼坐落于升旗广场右侧,采光极佳,楼层场地宽阔,墙壁的装饰画充满浓厚的文艺气息。
二楼的音乐教室,顾从燃把只余了一串忙音的手机熄屏,随手扔到离得最近的阶梯座位上。
教室前方的墙体书柜被他粗略地翻了个遍,他依稀记得江画曾经用张扬的笔法写下的歌名,却记不清对方把填了歌词和简谱的纸夹在哪本书当中。
年少轻狂时总以为很多事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怎能料到不经意失去的东西在多年之后会变得弥足珍贵。
十年前网剧并不像如今这般盛行,江画所接的《十七岁的选择》在开拍到播出前的这个阶段也并未得到太多人的反响,一是对网剧不看好,二是观众不认识新面孔,只凭主角好看的脸蛋容易为他们冠上花瓶的称号从而否定他们的演技。
但江画不在乎,这是他接到的第一个资源,也是他所期待的演艺生涯的开端。
当年顾从燃的工作室计划刚起步,在课余时跟随江画来到剧组搞人脉,顺便当江画在剧组里的“助理”。
十年前的夏季,江画在附中艺术楼的音乐室里拍完一组于黄昏景象下弹琴的镜头,收工后大家收拾器械离开,江画则伏在钢琴上休息。
顾从燃趴在钢琴上,用冰矿泉水碰江画染上夕阳的脸:“我吃醋。”
江画抬起身,抢走那瓶冒着湿气的冰水:“是水不好喝了还是火锅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