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再睁眼,入目山清水秀,群山环抱之中,一方清池横卧在此,四方流水汇聚,池底莹白如同暖玉,青山倒映其中,其上桃花数点,逐水而下,染的桃香一泓。
叶酌正横卧池旁,枕着的土地里,埋着数坛桃花味的醉琼仙。
——居然是白玉潭。
叶酌神态自若的爬起来,回忆起这个阵法。
此处是专为人族设立的藏宝地,他当然不希望有人受伤,是故行宫阵法便是一场大梦,所有人皆在其中,也都构成了梦境的一部分,譬如叶酌在其中,便梦到了被他所眷念喜爱的白玉潭。而梦境驶往何处,同每个人的心念有关,考验就暗藏其中。
他站在潭水前一照,映出了清秀却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这是为了防止夺宝寻仇布下的迷阵,好叫谁也不认识谁。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梦境之中,他同温行显然已经失散了。
叶酌看着眼前的群山,心念一动,山脉轰然消失,他信步走出,一边走一边想“咦,我当年布这个是想考他们什么来着?”
塔灵道“好像是靠心性,还有良知什么的。”
叶酌道“我晓得这个啊,不过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也不怪他老年痴呆,东海行宫的阵法许多年没有变动过,他已经都忘了,只记得貌似要走出自己的梦,还要走出别人的梦,等破的梦足够多,满足一定条件,就可以进下一关了,至于到底什么条件,他已不清楚了,故而即使知道一些和什么也不知道的,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
他走出山脉,眼前形貌骤然一变,只见一条长长的街市,周围人声鼎沸,叫卖和要和不绝于耳,听着口音,像是江川那一代的。叶酌真对一垂竹帘的店铺,他抬手掀开子帘,入目便是个巨大的书柜,其上放了无数藏书,都是藏蓝封面,端端正正的台阁体,一些好认,有些书的字体却是前朝的。
叶酌心道“我这是到了那个儒生的梦里?”
他沿着那些巨大的书架走动,这些书或是《治世策》《水路小注》一类考科举治国的,或者是《上阳集》,《花间集》这种词赋一类的,没见着什么叶酌感兴趣的话本闲书。
店铺略显冷清,有十几二十个纶巾打扮的学生围着书柜,挑挑拣拣。
其中一个问冲着老板道”老板,您什么时候再誊两本《论繁税策》啊,学生们都等了许久了。“
《论繁税策》叶酌还未修仙的时候听说过,看这家书店的年代,大抵是很久以前的策论,后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存了这本书的地方极少,几乎可以说是孤本了。
他暗想“这还是个年岁颇高的儒生?不过这书盛行,大概是三千多年前了吧。”
他略有猜疑,却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书语言优美漂亮,对仗工整,虽然不是骈文,也极为出彩,就算没有了时效性,考生若能找到,也都喜欢拿来看一看。
叶酌定睛去看那老板,只见他正在磨墨,穿着白丁的布衣,闻言道“快了快了,等我誊完这本,就给你们默上几遍。”
这老板也不是一般人,他一边说话,还一边默写,字体端正漂亮,正是台阁体。
——这满屋子的书,看着都是老板默写出来的。
叶酌肃然起敬。
大阵的具体细节他不记得了,却还大致知道梦境中的情景不是凭空乱造,得是真的经历过的,他在书店醒来,环视一周,觉着书店老板就该是梦境主人。
于是他走上前扣了扣桌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对暗号一样,道“碧潮起沧海?”
那老板一挑眉“神仙宿瀛洲?”
叶酌抚掌。
老板似乎也知道是梦中,当下把笔墨一推,也不默了,无所顾及道“崇宁仙君这对联写的可真够烂的。”
叶酌久逢知己,虽然刚刚给立了规矩,他仗着温行不可能摸过来打他,立马附和“可不是,谁知道他在瞎写写什么。”
老板便笑。
叶酌倚在柜台上,去翻他刚刚默完的古籍,问那老板“您是那个门派的?方便说吗?”
老板道“旁的门派真不方便说,怕给人寻仇,我的门派却好的很,同谁也没仇,在下师从儒门。”
叶酌略惊异,当下道“久仰,在下暂且无门无派,一届散修。”
他是真的没想到能碰见儒门的修士
儒门这门派,叶酌还算熟悉,因为他邻居陈可真就是儒门的。
这个门派,其实严格来说其实不属于修仙界。
当年广玉元君下令,群修避世,加上修士怕沾凡俗因果,都拒绝同人间界过多往来,连挑选弟子也交给底下的灵官来做。儒门却反其道而行之,走的是入世为官的路数,讲究先天下之忧而忧,门下弟子也大多不修仙,仅有的修士也一心扑在朝政之上,忙着操心夺嫡靖难,没空同修士争抢。
故而这个门派,多年来一直顶着老好人的帽子,每逢两派遇见什么弟子打架斗殴一类的争吵,老是拖儒门出来和稀泥,儒门子弟呢,就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叨叨叨叨,把两派都说的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也就莫名其妙的握手言和了。
所以即使这个门派门下弟子修为平平,修仙界也都礼让三分,真的遇见了,还要尊称一句“和稀泥专业培养门”
叶酌道“道友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