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这客庄后楚靖便起得甚早,且她仍是惦记学堂之事,遂不过辰时便已起身。
往日,林翊也起得甚是勤快,他在这城中早已开了不少商铺,平日也会前去与各铺掌柜对帐,但昨夜折腾得太久,今日便有些累意厌厌,但看她已起榻,他也困着双眼懒懒起了身,却是被她又按进了被中。
“你再睡会儿。”楚靖坐至榻边,为他掖了掖被角道。
昨夜他哄了她大半夜,又摇扇子又倒茶水的,如今看他这神色不济模样,她又心疼得要命。
知他心中担忧,楚靖笑眉,低头捧住他俊容亲了亲道:“我到学堂看一下,一会儿便回来,快睡吧,回来给你带糖糕。”
本是她喜欢吃甜食,早晨必须来碗豆花、两块糖糕,但两人在一起久了,这男人的口味儿也被她带偏了。
闻言,林翊这才躺了下来,却是攥住她手臂指了指右边脸颊。
“骚男人!”楚靖哼声,低头抱住他脑袋密不透风亲了个遍,方才喘了息得起身。
林翊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懒悠悠道:“夫人可要快些回来,不然为夫可憋不住。”
他有晨勃与她欢爱的习惯,且他觉得清晨的“露水”才是人间真正精华,要播撒进她身子才好。
永麓学庄建有专供夫子们歇息的屋舍,远道的夫子皆是常年留宿于学庄,且文人雅士皆有闻鸡而起舞之功,遂楚靖踏进学庄时,已有夫子起身背课。
韩德安是永麓学庄的老夫子,虽已五十有六,但却教书有道,许是上了年纪,觉也浅了许多,醒来无事他便喜欢练些“五禽戏”,也权当强身健体,这会儿见那身影走来,便收了功笑然道:“夫人也起得这般早。”
“韩夫子不也勤快得很。”楚靖上前,轻叹一息,顿了顿方才道:“听闻韩夫子懂琴通艺,尚学一直以来皆以六艺……”
“夫人高抬韩某了,老夫这把年纪,教个雅学都已心觉吃力。”韩德安连连摆手,继而又笑道:“夫人不妨考虑考虑那人。”
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凉亭:“那人一早便来了,且还是来应试琴师,正合夫人心意。”
楚靖随之望去,见亭子中轮椅上的身影,方才想及此人便是昨日来应试的男人,遂忙提了裙赶往凉亭。
亭中两个男人正是相谈甚欢,见她来此,沈良忙起身朝身旁男人道:“夫人来了。”
“沈夫子也在。”楚靖笑然踏进亭中,望了眼轮椅中男人,佯装道:“这位是……”
见状,沈良却是接过话语,抑制不住赞声:“夫人不是要招琴师吗?这位苏公子不仅琴技高绝,文才也当属翘首,胸襟豁达又才情盖世,难得,实属难得。”
他说得滔滔不绝,眸中难掩敬佩之色。
楚靖凝眸,望向轮椅上男人,微微笑然:“能被沈夫子这般称赞的才人不多,敢问公子名讳?”
男人一笑,悠悠道:“苏子卿。”
“苏子卿,好名字。”楚靖挑眉一笑,款款坐下。
虽她昨日已知此人名字,但还是要佯装一番,显得不甚在意,也好扬一下气势,压一番俸银。
但适才沈良那缺心眼儿当着她面,将此人夸得上了天,也给了这男人十足的底气,若他大张血口得谈月银,她可如何相驳。
这沈良!楚靖抬眸冷了他一眼。
见状,沈良禁了神色,轻咳一声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苏公子告辞。”
他一离去,楚靖便笑了面容,眼光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起眼前男人。
白面薄唇,五官清秀,一双凤眸目如秋水,笑时,薄唇微弯,清洁又高雅。
他穿了件青竹细叶长袍,棉麻的,质地不算上乘,却是干净朴素,衬得那张白面更是雅净。
他又笑了笑,楚靖回过神来,道:“公子哪里人氏,举榜几名?以往在何处高就?可有做过教书先生?”
她照贯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苏子卿却是淡然一笑,一一作答:“灵宝人氏,自幼身患隐疾未曾参士,也未有做过教书先生。”
“这……”楚靖故作愁眉,心下却是欢喜。
这男人无半分经验之道,连先生都未曾做过,以此把柄她也可压一番月银。
“夫人想听何曲子?”
他突然发话,恍得楚靖猛然回过神来,虚惊摆手:“都可,弹你拿手之曲便可。”
苏子卿微微点头,伸手抚上石桌上琴筝,长指轻挑素拨。
楚靖不甚懂曲调,但却觉得他弹得极好听,甚是入耳,调子高扬时宛如嵩岳,低亢时又犹如鹃啼,嘈嘈切切,当曲共天。
“夫人听过此曲?”他歇了琴,抬眸笑问。
楚靖却是窘了神色,她哪懂何曲赋,虽是开了这永麓学庄,却也是忙得无心修习书墨,但她也不想被人瞧出自己孤陋寡闻,遂不动声色转了话语:“公子琴技的确甚好,如此我便长话短说,永麓学庄夫子的月银是按才学,按其下学子人数奉发,谁与谁的月奉都不相同,公子觉得,每月多少奉银合适?”
闻言,苏子卿顿了顿,倏尔一笑,大大方方道:“十两每月,要管食宿,夫人可愿?”
“十两?”楚靖愣然。
见状,苏子卿皱眉:“多?”
闻言,楚靖忙摆手笑声:“甚好甚好,便依公子……不对,该称为夫子了,便依苏夫子所言,每月十两,管食宿,且我每月再多加三两,便当是给夫子的辛劳费,其他先生,可都未有如此待遇。”
楚靖笑得温和可亲,其他夫子,每月不算辛劳费,都要近二十两,这男人,只要她了十两,到底是没什么处事经验,谈商作话便也生嫩了许多。
她就着桌上茶水倒了两杯递给他,举杯款款道:“苏公子才情横世,乃我永麓学子之福,往后学庄还要多仰仗公子。”
苏子卿悠然笑面,自她手中接过茶水:“夫人谬赞,子卿一介盲夫,不过是来向夫人讨口饭吃,还要多谢夫人收留之情才是。”
他仰头以袖遮容,先行饮了茶水,楚靖却是微微一愣。
适才那番话语,她总觉有些耳熟,却是如何都想不起来,抬眸见他放了茶盏,便也仰头饮了茶水,笑语道:“我带夫子去学堂熟悉一番。”
说着,起身拂了拂裙带,便朝亭外行去。
走了两步,又忙回过身来,神色窘然帮他推着轮椅,她怎得忘了这男人行走不便,适才一开心,只顾自己大摇大摆走在他前面,现下想来,当真是太过失礼。
一路上,两人都未言语,走过柳湖时,他漠然回头朝身后道:“适才的曲子叫广陵散。”
闻言,楚靖黑了面容,这男人是在笑她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
过了柳湖便是两条茬路,她推着轮椅走了鹅卵石之道,木轮滚上去,一阵“吱吱”作响,凹凸不平的卵石震得她手心发麻,也墩得椅中男人长发微乱。
苏子卿垂眸,在她看到暗影下,微微扬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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