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成九年五月初一,诸事皆宜。
赵王殿下李溯为了昏迷不醒的皇帝祈福,在终南山金仙观出家。
当然也有一个更离奇的解释——陛下是真龙降诞,天宫要召他回去,只有赵王殿下舍身替父出家为道,这才能感动天上仙,准许陛下重回人间。
有唐一代,皇子皇女出家的也多,但多半都是舍宅为观,将自己原本的住宅收拾装饰为道观。出不出家的,根本没什么区别。
真正似李溯这般放弃优渥的生活,真正到终南山这等修道圣地出家的仅此一位——换言之,他是被太子李溶变相软禁。
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寒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生。
五月人间已是酷暑,山中尤有凉意。
换了一袭道袍的李溯立在阶下,向坐在阶上的小寒笑道:“我陪你到左近走走?”
他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萧关道上,小寒以小胜多打了漂亮的一仗,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李溯在帮她挡着外面的刺目的阳光。
如今陇关、萧关两线作战均已大获全胜,李溯却从意气风发的少年主帅变成了清逸出尘的道士。
小寒心疼他又替他委屈,更多尽是不解,李溯现在回到萧关振臂一呼,再召集幽州军回京勤王,不论万人之上的帝位还是不受委屈的地位,皆如探囊取物一般。
好在她也不是那等无知妇孺,非要哭天喊地找一个真相,李溯从来不似现今这般消沉,她所做的唯有默默陪伴。
她立即跳起来,毫无避讳地搭上了李溯伸过来的手,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两个月之前,她还对李溯的亲近十分排斥。
“终南山是文人士子聚会交游的理想所在,也是天下军人梦寐以求的讲武堂之地,我能居于此处也是妙事。对了,你想不想去看看你长姐曾经梦想的地方?”李溯突发奇想,笑向小寒感叹道。
长姐那一段公案小寒也听她细细说过,她做为天下军人之一,也想看看讲武堂到底是什么模样。
只是太子派了重兵把守金仙观附近,想要去讲武堂那一侧除了突破重兵封锁,似乎还要走很远的距离。
小寒摇头微笑道:“殿下带我到左近看看吧,我不想走太远。”
李溯一声轻叹,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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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溶派重兵把守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李溯的安全。
身边一直都有很多能人异士的李溯,每次总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破局。
这次他突然异常顺从,让太子十分惊讶,毕竟他这个幼弟什么都好,唯独过于可怕成为了太子李溶心里疯狂生长的倒刺,不死不休。
对于太子李溶来说,几乎要成为皇帝的感觉并不好。
即使有母亲帮忙,一天看几百本奏折,与朝中重臣审议吐蕃问题,调集粮草军队,思忖着如何安插自己的人手又不至于刺激其他门阀巨族讨伐他,无数件事情要等着他处理。
看着几位重臣为了吐蕃的问题吵得快要打起来,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东宫去陪他的玲珑小可爱了,还有,自从上次喝多了酒的某次之后,突然变得十分诱人的太子妃。
饶他如此勤勉,三更灯火五更鸡,不理后宫专心朝政,崔长史对他亦不满意,安排太子妃崔遐暗示过他。
——快点让皇帝驾崩,尽早夺权。
与他母亲的建议完全相左,王皇后一直传达了不着急的态度,毕竟他才是东宫之主,皇帝选定的继承人。
太子李溶这么一犹豫就到了五月初三,他最不想见的人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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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炎热异常,到晌午才起了风,吹得人东倒西歪,乌云逐渐压城,眼见便是一场急雨。
长安城早就听闻龙大将军与赵王殿下在陇、萧两关皆获大胜,吐蕃入侵的阴霾早已经消散,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帝都。
急雨将至,道上行人皆奔走呼告,谁也没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青幄车驶入了长安城,最后驶入了西市旁边的延寿坊内的一座老宅。
宫中还没有得到消息,提前得到消息,从终南山赶来的人已经紧跟着追到了延寿坊。
李溯轻骑简从,只带了小寒并林炽、林烈赶来。
算起来,万应先师沈诗怀是小寒的曾祖父,但是她并没有见过几次——早年她的母亲离家出走,后来为了救她的姐姐大寒才重回宗族中,她没呆两年就到幽州,一直也没有回去。
万应先师虽然已近百岁高龄,他仍然坚持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去走一走,初夏时分抵达长安,为皇帝配置新一年的药物。
皇帝这个头疼病,不好不坏也有近十年了,万应先师早就声明了只能延缓头疼发作,想要根除需得开颅——然而世间还有开颅之能的医者寥寥,多方打听也没有消息,只得罢了。
小寒是赶来见曾祖父,李溯的理由是顺着小寒说的,遭捶才改口说是想陪着万应先师到皇宫诊断父亲的疾病。
生病之后,皇帝在他心中的地位似乎又回归到了父亲的角色,往常是敬爱之中有畏,现如今去掉了“畏”,更加自责承欢膝下时日少,又经常惹父亲不悦。
李溯的变化也被小寒看在眼中,大约是从知道父亲昏迷不醒之后,他身上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气都褪尽了。
若非与小寒单独相处,他多半不会笑,纵有笑意也是稍纵即逝。
“小寒都长这么大了?这个曾孙女婿也挑的甚好,叫什么名字啊?”万应先师隔了老远就在笑,他虽年迈,声音却亮如洪钟。
小寒又笑又气,她不许李溯说的话,一照面就被曾祖师父喊出来,她一溜烟地跑过去见礼,又与随侍在万应先师身侧的青年男子打了招呼,原来是她的堂兄,沈宽。
万应先师趁着她不注意,向过来见礼的李溯顽皮地眨了眨眼,“哎哟我老头子果然是老眼昏花了,怎么又是你,还是你,来来回回都是你?”
李溯听他这话内大有玄机,可不像是老糊涂的胡言乱语,心中微觉奇怪,笑道:“溯年少无知,求问什么叫做‘又是你’?”
万应先师向小寒的方向转了转眼珠,笑道:“我这孙女儿脾气刚硬,从小就定的是要她娶个温良淑德的夫婿回来伺候她,你行不行?”
李溯虽然已经没有了赵王殿下的尊贵身份,可也是为了皇帝舍身出家的皇子,万应先师这般质问,连旁观的沈宽听了也不像,正想劝阻,谁知李溯面露诧异之色,似又有了悟,笑容十分荡漾,回答坚定又坚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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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应该出现在昨天的更新……我正在赶稿子,争取今天能补齐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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