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央的那棵玉树轻轻抖动,一根银白枝桠“啪”地一声断裂,其上那朵流光溢彩的莲花簌簌落下来,顺着海水飘到岸边。
凤容茫然地望着,为这奇异景象震撼不已。
北山蘅俯身将莲花拾起来,双手捧着,走到凤容跟前递给他,“看看吧,神赐给你的名字。”
凤容依言从花瓣中取出一枚玉板,望着上面的字,顿时露出不忍卒读的表情:“蓉……听起来像个姑娘。”
北山蘅抿唇轻笑,“怪得了谁?”
凤容捏着那只玉板许久,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北山蘅整理了一下衣摆,淡淡道:“月神赐下神谕,为你赐名,既许你冠北山氏之姓,允你继任成为月神教第二十八任教主。”
“教主,这……”凤容慌了神,捧着琉璃花不知所措。
“给你权力与高位,也给了你压力与责任,不必担心,你当得起。”北山蘅转过身,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永生,不一定是恩赐,有时候更是束缚、诅咒。”
当年,北山慕将教主之位传给他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时的北山蘅不懂,为何师父宁愿舍弃漫长的生命和至高无上的灵力,转而去做一闲散山人,跟随眷侣云游四方。
直到后来遇见重九。
直到他看见那座“地久天长”的牌坊。
他明白了那些所谓爱的情绪,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他不能让重九陪自己一起永生,但是他可以陪着对方,从少年慕艾,走到暮雪白头。
北山蘅脚步加快,月宫近在咫尺。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雀跃的步伐,冲过去将宫门推开。
熟悉的身影笼罩下来,将他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贴在耳际谑道:“小仓鼠做什么去了?”
北山蘅刚蓄起来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才是仓鼠。”他瞪了一眼,忍住要挥拳的冲动。
“师尊累了一天,还有心情乱跑,弟子不得不怀疑。”重九伸手轻捏他的鼻尖,“还有,早上说好要学《大乐赋》,师尊看了两页就不看了,还没学完呢。”
“谁跟你说好了?趁早把那东西丢了去。”北山蘅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还有,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即日启程。”
“去哪?”重九一怔。
北山蘅卖了个关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喝下去才道:“月神教……以后有凤容了。”
重九愣着,有些没明白过来。
北山蘅便撩起头发,露出后颈给他看——雪白的脖颈上,那朵红莲颜色淡去,变成了浅浅的樱色。
重九恍然,眸中透着惊喜,“师尊这是同意去当太子妃了吗?”
北山蘅立刻沉下脸,“滚。”
重九连忙赔笑,把人带到床榻边,捧起瓷罐给他看:“弟子方才看了看,师尊虽然留着这个,可里面的冰酪早都化了,师尊若是想吃,改天去街市弟子重新买一个。”
“不用。”北山蘅伸出手,屈起指节在瓷罐外轻轻一叩,“打开看看。我虽然活不了太久了,但应该功力没退步。”
重九依言揭开盖子,里面的奶浆竟然又结成了冰。
“不能吃啊。”北山蘅看他蠢蠢欲动的样子,连忙拦住人,“这瓷罐放了好几年,当心吃坏肚子。”
重九只好将瓷罐盖好,放回原位。
抬起头,他方要说话,却见朦胧月光映照下的那人,鬓边竟泛起星星银白,忍不住呼吸一窒:“师尊的头发……”
“白了吗?”北山蘅抬手摸了摸,无奈,“到底是年纪大了。”
重九捉住他的手,不知该作何言语。沉默良久,只将人揽入怀里,低头以唇印上他星白的鬓角。
“别怕,还有百十年活头,足够送你走了。”
第66章 番外四·婚期
帝都,望湖楼。
早春犹有些料峭的晨风穿堂而过,吹拂起轻软帷帐,莲池舞台上传来滚珠碎玉般的琵琶声,伶人咿咿呀呀唱着小曲,柔媚婉转的调子一直酥到了看客骨子里。
二楼靠窗的桌子边,雪衣缎发的男人孤身而坐,细长两指捏着茶杯,肤色与杯缘的甜白釉几乎融到一处。
他只坐在那里,便似谪仙降世,自是一番纤尘不染的清贵气质。
然而这只是别人眼中的。
实际上,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某人,正一边小口抿着茶,一边竖起耳朵听后桌的人间烟火。
“听说今上要立太子了。”
“打哪听的?皇帝连个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太子?”
“这不是燕王死前还留下个儿子吗……”
北山蘅静静听着,放下茶杯,拿起玉箸夹了一小块蜜粽,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
他本来是要与重九游山玩水去的。
没想到刚出了望舒城,离开月神教的地界,便得到京中一封飞鸽传书,上面说皇帝病重,赶着立储稳定朝纲,要重九立即上京一趟。
二人只能中途折返,踏上回帝都的路。
这日,重九下了早朝陪他逛街,逛累了在望湖楼歇脚,又被仪鸾卫的人奉诏带走。
北山蘅只能自己喝自己的。
顺便,听听八卦。
“燕王……那可是反贼!再说了,从前怎么没听说燕王有儿子,如今倒突然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