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禅房深
距离上一次造访瀛东,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
仲夏末,海边的木棉花尽数落了,洋洋洒洒的红铺陈在江上,追逐风的脚步游移。
楞严山不复群英会时热闹,顺着山道上去时,只见得庙宇前寥寥数个弟子,正穿着僧袍低头扫落叶。山林间蝉鸣声声,自是一片安宁祥和。
接待二人的依旧是净空。
“教主先用些斋饭,已有弟子去向住持禀明此事,想来不多时便会有回复。”净空将碗筷在桌上摆开。
“有劳。”北山蘅颔首。
“今日天色有些晚,用过饭教主可以在院中走走,方外之人没什么忌讳,只是那金钟牢是我佛门圣地,教主莫要再让贫僧难做。”
“好。”北山蘅打量着他,冷不防问道:“楞严山为天下佛门之首,这样大的一座庙宇,怎么不曾见到方丈呢?”
净空布菜的动作一顿,旋即淡笑:“住持参悟佛法,一代宗师,又何缺方丈这一个名头?”
“这么说来,楞严山是不设方丈一职了。”北山蘅垂眸慢道。
“从前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有住持在,任谁做了这方丈,怕是都有忝居高位、坐立不安之感。”净空将茶水倒好,摆在二人面前,“教主慢用。”
北山蘅没做多问,点点头,净空便带上门退出去。
重九听着人走远了,问道:“师尊是觉得,那无量法师是楞严山的方丈吗?”
“无量既然被称作法师,定非寻常佛门弟子。这些年楞严山对外皆是法藏一人打点,从未听过这位无量法师的尊号,此事恐有蹊跷。”
北山蘅探手入怀,摸了摸绎川给的那串佛珠,面上神色变幻。
“等下吃过饭,弟子去外头问问吧……”重九道,“既然是高僧,楞严山也不可能没人认得。”
“好。”北山蘅将思绪从这件事上抽出来,望着汤碗里两枚白嫩滑软的豆腐,拾起筷子戳了戳,道:“看着还挺好吃,尝尝。”
重九闻言动筷子,无奈手上力道把握不好,刚从碗里夹起来便碎成两半,他转而去夹左边那一半,豆腐又再空中裂开,“啪叽”一声掉回汤水里。方方正正一块豆腐很快被戳成了碎末。
“呆子。”北山蘅从他手里拿走筷子,将自己那碗推过去,使巧劲夹了一块往他嘴里送,“笨死了。”
重九只赧然地笑,吃了那快豆腐还不够,叼着筷子不肯松口。
“撒开。”北山蘅虎着脸道。
重九这才松开口,手指向碗里:“青菜,也来一根。”
“使唤我上瘾了是吧?”北山蘅眯眼看他,虽然嘴里嫌弃着,却还是用筷子挑起那片菜叶喂过去。
重九弯了弯眼睛,心里乐开了花。
喝了两口汤,北山蘅放下碗,道:“出去转转吧。”
“好。”重九乖乖地站起来,看外头山风渐起,从行囊里取了披风出来搭在他肩上,“师尊当心着凉。”
北山蘅将手背贴到他脸上,眼底带着一丝戏谑,“哪个凉?”
重九方才想起来,他如今武功渐渐恢复,是不怕冷了。只是披风已经系上,再脱又麻烦,便捉了人的手放进掌心里,道:“那我给师尊捂捂手。”
北山蘅失笑,抬眼瞥了一圈四周,低声说:“佛门净地,你收敛着点,这样成何体统。”
“弟子不但要拉手,晚上还要钻被窝。”重九腻在他耳边说荤话,“若是那些僧人来听壁脚,正好给他们开开眼界。”
“滚。”北山蘅瞪他,“你跟谁学的这些?”
重九但笑不语。
顺着山道行了不多时,北山蘅又看到了那块石碑,下面就是曾经关着重九的金钟牢。他迟疑了片刻,犹豫要不要过去。
“不去了……”重九摽着他的胳膊,对那地方仍心有余悸。
“好。”北山蘅将腿收了回来,摸摸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我们回去,别害怕。”
折过身,却见路对面遥遥行来两个灰袍僧人,一人手里提着扫帚,边走边清扫石阶,一人臂上跨着竹篮,篮子里装满枯叶落花。北山蘅拉着重九往旁边避让,四人错身而过。
僧人渐行渐远,风却将他二人的低语送至山道:“再扫一些花就给无量师父送去吧,前头是金钟牢,住持不让去的。”
“好。”
北山蘅与重九对视一眼,重九扬声道:“二位师父,请留步。”
僧人闻声驻足回首,面带疑惑,“施主是说贫僧吗?”
重九微微颔首,拱手一礼,问道:“在下冒昧,想请问师父口中的这位无量大师今在何处?”
僧人道:“哪里有什么无量大师?施主想是听岔了。”
“无量法师避世而居,不管法藏做的那些腌臜事也就罢了,难道故人相见,也辞作不知吗?”北山蘅从袖中取出那串佛珠递给重九,由他转交给两位僧人。
僧人捧着佛珠仔细端详,倏然大惊,忙问道:“二位施主是何人?怎会识得家师?”
北山蘅微微眯眼,“无须问我是谁,只管引见便是。”
僧人将佛珠双手奉还,看一眼同伴,恭声道:“施主恕罪,家师如今……身染沉疴,怕是不便见客。若是施主要见,恐怕得等入了夜,山中无人走动时贫僧再来相请。”
“生了病,白天见不得,晚上倒能见了?”北山蘅挑了挑眉,“无量法师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