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皮笑肉不笑,北山蘅这才发现,此人眉目动起来的时候与秦光有几分相似。
“这是秦光那孙子的爹,秦固。”
完颜毓凑道北山蘅耳边低语,证实了他的猜测,又引来重九一阵怒瞪。
“宋寨主,可否叫老夫瞧一瞧你这至宝?”秦固拢着衣摆,施施然请问,口气却是不容拒绝。
楚江盟,统辖南北七江的水路霸主,连朝廷押运盐铁的官员都要礼让三分,区区一个占山为王的水寨又怎敢与其相抗?
宋隆知道自己处境尴尬,视线在屋内一转,做了个很不地道的决策。
“秦盟主,实在不是宋某不给,只是这宝贝……”宋隆转向郁驷,有些难为情地说:“秦盟主也知道,宋某这寨子上下全仰南越王府鼻息,这宝贝本是要送于王爷的。”
郁驷给听乐了。
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不知道,宋隆不但擅长溜须拍马明哲保身,还是个见风使舵狐假虎威的好手。
只是自己毕竟是朝廷勋爵、驻边藩王,也不好在这些江湖人面前堕了威名。他冷然一笑,对着秦固道:“这书本王确实看上了,秦盟主不好夺人所爱吧?”
秦固也客客气气地回他:“既是王爷之物,那老夫可开罪不起。只是想向王爷借来一观如何?”
“秦盟主,你当本王是蠢的吗?”郁驷一眼看破他的意图,“若是盟主有过目不忘之功,那岂不是这秘籍上的字句,都要被随意看了去?”
“罢了,老夫也不同你废话。”秦固面色一寒,“这《流光策》是江湖之事,今日王爷若是就此从这扇门走出去,老夫自然不敢冒犯半分,往后还要亲上王府赔罪。王爷若是执意要管这江湖琐事,那可别怪老夫手下失了轻重,划坏您这美人的脸。”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北山蘅。
北山蘅倒是奇了。
今日这水寨中人一个个的都似白长了眼睛,对着他个七尺男儿喊美人,真把自己当女子了不成?
秦固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就是有眼无珠:“老夫瞧着王爷这美人环伺,游山玩水的日子好不惬意,王爷也不想为了一本无用之书卷入江湖纷争吧?”
郁驷少年时也是争强好胜之人,并不惧他,只笑:“既是无用之书,秦盟主又何必如此执念?”
“我看王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秦固摇头假意惋惜,两手伸到空中拍了拍,院中那一众宾客竟潮水一般涌到了门口,一个个抬手撕去脸上人/皮/面/具。
满院宾客,刹那间全部变成了楚江盟手下。
宴厅内众人脸色剧变。
北山蘅恍然想起,江陵小庙中,秦光就是凭借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面具以假乱真,扮作陈烁将自己骗了过去。
秦固负手而立,傲然道:“郁王爷,这雁荡水寨三面环山,一面临川,您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是易守难攻之地。今日我楚江盟来了三百兄弟,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武林高手,又有王爷为质,就算是您的府兵来了,怕是也投鼠忌器,一时半会攻不上来。”
局势陡转,宋隆引以为傲的地势天险,竟变成了将自己困于囹圄的桎梏。
郁驷脸色变了变,看向北山蘅——您老该出手了吧?
北山蘅岿然不动,淡定饮茶。
身边还有个光明宫的人坐着呢,怎么也不该轮到他来力挽狂澜,只是不知这完颜毓顶不顶事。
完颜毓也不急,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他,神游天外。
宋隆眼见没人能救自己了,一咬牙,骤然抬起手,拍向了身后墙壁上的字画。
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咔哒轻响,极富节奏感,似乎是齿轮转动的声音。还未等秦固反应过来,他面前的那块地板骤然下沉,载着桌子旁数人朝地下坠去。
“拦住他!”秦固沉声喝道。
门外的楚江盟弟兄正要入内,却听头顶断木声传来,房梁在空中掉了个个,当头砸了下来。
朝着地面的那一部分上,还嵌着一排细密刀刃。
秦固连忙抽身后撤。
房梁“铛”地一声扎进地板,阳光一照,刀刃上泛着幽紫,显然是事先涂了毒。只这一瞬的功夫,宋隆等人俱已消失在屋内。
木板,重又回到了地面。
“鼠辈。”秦固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门框上。
另一边,北山蘅等人陷入一片黑暗,在空中下坠了片刻功夫,下面传来一阵水声。紧接着“扑通”一声巨响,宋隆最先掉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紧接着又是接连几道落水声。
北山蘅运轻功稳住身形,没让自己摔成落水狗,但还是被人溅湿了衣服,忍不住蹙眉。
他伸出指尖搓了一小簇幽冥火,点亮黑漆漆的暗道。
众人借着光,这才看清他们身处一处密室之中,只是似乎修葺不善,积年雨水蓄成了一汪浅河。
宋隆揉了揉摔疼的肚子,解释道:“这是宋某早年挖的一条逃生之路,本想着万一南越王军攻陷水寨,可以借此留一条命。没想到闲置了这么些年,竟在今个儿用上了。”
郁驷轻哼:“你倒是精明。”
宋隆腆着肚子赔笑。
北山蘅视线转了一圈,数着一起掉下来的人:林浪、林漪、完颜毓、宋隆、郁驷、重九——整挺好,齐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