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和尚将重九丢在擂台前,就像看着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白菜,被人一片一片揪掉叶子。虽然他未曾将这颗白菜的死活放在心上,却也容不得他被人这般糟践。
“小美人快看,来了!”完颜毓兴奋地搡了他一下。
北山蘅一把抓住他的手,扣住手指往手背的方向弯折,压低了声音道:“再碰我一下,当心你的爪子。”
“疼疼疼……轻点,轻点!”完颜毓没料到他突然变脸,龇牙咧嘴道:“小美人哥哥错了,松开哥哥好不好,哥哥再也不敢了。”
“我是你爷爷。”北山蘅骂了一句,把他手甩开。
完颜毓揉着被抓痛的手指,丧眉耷眼地小声嘀咕:“以后还不是要给摸,干嘛这么凶……”
北山蘅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法藏让人将重九提到擂台上,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朗声道:“诸位且看,这孩子便是贫僧所说,要为诸位展现的一件趣物。”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牵动铁链。
重九只觉得胸口的伤处要被撕裂一般,痛得他眼前阵阵发晕,几乎无力支撑,就要晕倒过去。他勉力抬起头,朝着凉棚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白衣胜雪的男子。
墨发如瀑,面似冠玉,高人之姿,神仙风貌。
仿佛山间洁白晶莹霜雪,世人只能遥遥仰望,无人能玷污亵渎。
那是他的光,他的希望。
重九深吸一口气,将喉头腥甜压下,静静地等待对自己伸出手的那个男人到来。
法藏瞥了他一眼,拽着铁链的手微微用力。
重九实在难耐,身体前倾,“哇”地呕出一口血,又怕被人看见似的,慌忙咬紧下唇,死死地控制住想要咳血的冲动。
坐在凉棚中的人渐渐看不下去,有人站起身出声道:
“法藏师父,佛门清净之地,行此伤人见血之事,怕是不妥吧。”
北山蘅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不远处身穿玄色道袍的男子身上,觉得这人的气质有些熟悉。
法藏抬头看了看说话之人,不紧不慢道:“徐道长,你可知此人是谁?”
玄衣男子沉默不语。
“此人乃是魔教教主北山蘅的弟子,被那魔头用魔气荼毒,这才沦落至此。”法藏抓着重九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贫僧以金刚咒为其驱魔,方勉强助其捡回一条命。”
重九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喉头刺痛根本说不出完整话,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先前说话的陆道长没有坐下,皱着眉续道:“法藏大师此话不妥。纵然月神教现任教主行事不端,作孽无数,但月神教好歹也是开国皇帝亲封的藩王,爵位加身,世代袭承,岂有一口一个魔教的道理?”
“徐道长,贫僧竟不知,贵阁几时竟为这魔头说起话来了?”法藏言辞锋利,语气中带着嘲讽,“莫不是受了祈阁主的耳濡目染?”
被称作徐道长的人明显不善言辞,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通红。
法藏嗤笑道:“徐道长恐怕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在江陵、涿州两地犯下大案的恶魁,便是这位人面兽心的教主大人。”
北山蘅:????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干了这档子事。
然而看那法藏的神情,却像是证据确凿一般,面对着与会众人又惊又疑的表情,一脸的胜券在握。
“一定是他。”完颜毓在他耳边接茬,将瓜子磕得咔嚓响,“一夜之间将凌波宗和陈氏镖局灭门,除了那魔头,再没人有这样的本事。我先前还以为是楚江盟所为,仔细想想,秦光哪有这样的功夫。”
“你怎么听风就是雨?”他将完颜毓推远了一些,咬牙切齿地问:“你自己没长脑子?遇事都不用自己想想的?”
完颜毓一愣,意识到自己惹美人生气了,连忙陪着笑脸道:“我这光顾着想你了,哪儿还有功夫想别人。再说了……那心狠手辣的魔头有什么好想的。”
北山蘅:“……”
两人在这边窃窃低语着,那边徐姓道长却已行至擂台下,隐隐与法藏成对峙之势。
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只听徐道长道:“大师未经鞫问,仅凭事发之时蘅教主身在现场,便断定他为下手之人,是否太过武断了?”
“被杀之人筋脉俱损,肌肤凝霜,面如寒铁,乃是世间至阴之功所致。除了那魔头,还有别人有这个本事吗?”
法藏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寒声道:“徐道长,此处乃佛门圣地,莫说是你,便是你的师尊祈阁主亲至,也没有这般立在贫僧面前,为虎作伥,咄咄逼人的道理。”
徐道长沉默片刻,自知理亏,又觉得没必要为素不相识之人争得面红耳赤,便后退两步,侧身微微一礼。
“是贫道僭越了。”
法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拽着重九的头发将他拖到身前。
北山蘅一直注视着擂台边的动静,见此情状,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便拢了拢袖摆,起身往广场中央走去。
“小美人……”完颜毓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在后面轻声叫道。
北山蘅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径直走到擂台之上,将身子横进重九和法藏之间,无声地将少年护在身后。
法藏唇角翘起一个极小的幅度,带着计谋得逞后的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