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辰无奈,望了一眼那争相枪糖的人群,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来处,寻思着是否该回去。
和老人同行了这么一段路,他对符念的怒火已消了大半。原本就是一气之下跑出来的,若是过了太久不回去,依照符念如今暴戾的性子,不知道又要做出些什么疯狂举动。
思及此,颜辰越发站不住,望了一眼那拥挤的人群,最终往回迈步。
“嗳!小伙子,怎么不等人啊!”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颜辰脚步一顿,回去看去只见那老者快步跑来,老者脚步迅速,再配上那响亮的声音,实在不像他一个老者该有模样。
“老人家,我还有事……”
“喏,给你!”
颜辰话未完,掌心被塞了一把东西,垂眸看去,是一颗颗裹着红色薄纸的方糖。
“别客气!小伙子!吃了好讨媳妇!”
老人哈哈大笑,颜辰的眉头几乎是反射性的一扯。
又是讨媳妇……
颜辰面容尴尬,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红色方糖。他确实不喜欢吃糖,他喜欢的是茶,是那种带苦的甘甜。但是在方才那一刹那,他恍然忆起,符念是喜欢吃甜的。
上一辈子,符念屈从他的喜好,装作喜欢的样子陪他喝了那么多年的茶。颜辰一想到这,便觉心酸。
老者不知颜辰心思,笑道:“小伙子,别遮掩了,你还是想吃了这糖去讨媳妇罢?”
颜辰汗颜:“老人家,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扔下一句话,颜辰几乎是落荒而逃,老人笑眯眯的眼睛看得他心中发慌,颜辰再也不想听见“讨媳妇”三个字了。
街道宽敞清净,这镇上的人仿佛都去了那徐商户家门口,一时间竟未见一人。
风吹草动,簌簌作响。
颜辰募地停住了脚步。
身后有人,是极细极细的脚步声,像是衣料拂过草叶。来人明显刻意压制了动作。
颜辰的手中开始凝结了水蓝色的雾气,倏地,几乎是一瞬间,那脚步声便近了。近得几乎贴近他的身子。
颜辰抬手,手中蓝色水雾还未化成银针,手腕便已被人死死拿捏住。
“符、符念?”颜辰下意识喊了名字。
“不然,你以为是谁?孟桓?哦,不对,如果是孟桓的话,你应该舍不得出手的。”符念慵觑,语气散漫,作态纨绔。
□□裸的挑拨,于是颜辰刚湮灭的怒气,再次萌生。
“不要提孟桓,他是你师弟,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
“好一个清清白白!多清白?没上过床的那种么?”
“你——!”
颜辰气极,符念永远能将污言秽语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就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颜辰憎恶符念的这种有恃无恐,顺理成章,他想纠正,可是说教的话到嘴边又无力地咽了下去。
说什么呢?符念又不会听他的话。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他。
“呵,说不出话了?说不出就别说了,说说,你刚才干嘛去了?”
符念嗤笑一声,散漫开口。
颜辰不想说话,手中握着的方糖似乎成了硌手的瓦片。
“又不说话?”
颜辰听见这个“又”字简直头疼,他深呼吸,稳住心神,尽量平静地看向符念:“吃糖么?”
“嗯?”
符念眉梢一抬,只觉得莫名奇妙。
颜辰打开握着方糖的手,伸到符念面前:“方才在徐商户哪儿领的糖,你吃么?”
“徐商户?”符念皱眉“这种施舍别人的鬼糖,我怎么可能会吃?”
他说着,旋即粗暴的一抬手,将颜辰的手中的掀翻。
微沉的撞击声响起,红色小方块坠落一地。宛如分崩离析的红玉石。
颜辰愣住了,没有从符念的举动中回神,怒气姗姗来迟,却起不到让人恼火的效果。颜辰只觉得累。
“陌卿!师兄!”
前方响起清澈的语调,颜辰募地抬头,一蓝一白两抹颜色旋即闯入视野。
蓝的是孟桓,白的是江烨修。
“刚才人太多了,你们没事罢?”孟桓站在远处喊话。
“能有什么事,既然人齐了,就接着往城外走。”符念大步一迈,若无其事地朝出镇的方向走。黑色的丝履冰冷而坚硬,将地上那一片星星点点的红色碾碎。
散漫随意,恍如碾过尘埃。颜辰眉心轻蹙,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屈伸。
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那个挺拔的黑色背影,又收了眼。目光垂落,看向地上一片碎红。
破败不堪的红色糖块,身形扭曲地躺在地上,透着卑凄而无奈。
颜辰纤长的睫毛微颤,顿了几秒,最终弯下了单薄的脊背。
白皙纤长的手指从衣袖立伸出,去捡那破败的糖块中的幸存者。
红色的糖纸沾染脏污,躺在颜辰的掌心,染指了那一片柔软素白。颜辰却是丝毫不嫌弃,他低了头,小心翼翼地吹着,睫毛簌簌,薄唇微张,像极了一个认真的孩童。
“陌卿!快过来,要走了!”
远处响起孟桓的叫喊声,颜辰抬头,只见符念和江烨修已经走远了,唯有孟桓还在原地。催促间,颜辰只得合上放着三粒方糖的掌心。起身远去。
行人远去,四野阒然,一阵微风拂过,于是地上一片破败的红色方糖便覆了一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