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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得美,谁要来你们这小破地方当和尚。”林晋桓将晒在石头上的经书依次翻了个面,伸手拍了拍小沙弥的屁股,说道:“重死了,快下来。”
    “师父说你佛心邪骨,不成大善,必成大恶。”小沙弥从林晋桓身上爬下来坐在他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是早日皈依我佛吧,以免酿成大祸。”
    “出家人可不能这么打诳语,我就不能当一个普通人吗?”林晋桓从晒得整整齐齐的经书中随意挑选了一本,坐到廊下翻阅起来。
    小沙弥见林晋桓尚无诡异佛门之心,并不死心,依旧凑在林晋桓耳边喋喋不休。
    此次林晋桓独自下山并不单单是因为薛遥的缘故。随着七邪之力的觉醒,林晋桓深刻体会到这股力量的可怖之处。它深深地根植在他的心血里,不断催生着各种妄想,像一只不知餍足的怪物。这些妄念一旦得到满足,想要的就会越来越多,直到一步一步将他拖进深渊。
    他只得以身未牢,彻底困守这只凶兽。
    小沙弥离开后,林晋桓合上手上的经书,抬头望着迦楼山的方向出神。此地虽然就在迦楼山脚下,但由于阵法的缘故,除了层层叠叠的山峦他并不能看见什么。
    这自断七情六欲的日子有些难熬,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在这红尘之中当了二十多年的看客,他本就一无所有。
    晋仪回到无量泉的时候看见薛遥仰躺在水中,似是昏睡了过去。他的长发铺散的水里,发色极黑,面色极白,在一片冰雪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晋仪心里打了个突,连忙朝薛遥走去。
    “醒醒。”晋仪来到池边,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薛遥脸颊。但水中的薛遥依旧双眼紧闭,毫无回应。
    完了,林晋桓能杀了我。晋仪不着边际地想着,手里迅速汇集了一抹真气凝于指尖。她的手指一弹,真气“嗖”地一声没入了薛遥的天灵感。
    薛遥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紧接着幽幽转醒。
    “亲哥嗳,您可真是吓死我了。”晋仪见薛遥醒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薛遥刚转醒,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听到晋仪的话,不免有些好笑道:“瞎紧张,我不过是睡着了。”
    晋仪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扭过头狠狠剜了眼薛遥,对他说道:“我建议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说话。”
    薛遥虚弱地笑了笑,用手支着石壁准备起身。发力的一瞬间身体的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薛遥突然想起晋仪为何会中途离开,于是连忙问道:“重雪如何了?”
    晋仪一听见“重雪”二字,肚子里就有一堆苦要诉,她对薛遥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上哪儿捡回来的小丫头。嚎了一路,哭得我脑门疼。”晋仪无奈地说道:“她原是在坐忘崖上迷路了,后来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幸好落在了个豁口上。着实让我一阵好找。”
    薛遥听闻重雪受了伤,心里感到有些意外,问道:“她可还好?”
    晋仪道:“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处理好送回清心堂。”
    “多谢。”薛遥真诚地对晋仪说道。
    晋仪与薛遥一同走出无量泉。二人刚过禁地的石桥,晋仪就收到林朝的传唤,听闻门里出了大事,于是她便抛下薛遥先行往六相宫去了。
    薛遥默不作声地忍受着洗髓丸药效过后的内力反噬,放缓脚步独自往清心堂走去,一路闲庭信步分花拂柳,看着好不惬意。
    薛遥没想到竟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照璧?”薛遥松开了掐着眼前女子命门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薛公子!真的是你!”沈照璧顾不上被薛遥捏得发疼的手腕,她转身望向薛遥惊喜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照璧是秦淮河畔近几年风头正盛的花魁娘子。她本就生得风姿绰约,今日穿了一身樱草色的宫装,更显风华绝代。
    薛遥同晋仪分开不久之后便察觉到有人在尾随着自己,他使了些小伎俩引出这藏头露尾之人,没想到来人竟是沈照璧。
    五年前枢密院曾追查过九天门的一名江湖人称“夺命手”的坛主。这名坛主在京城犯案累累,缉拿令一下便逃到了金陵。这“夺命手”从京城逃往金陵的一路上被枢密院穷追猛打,本已是强弩之末,谁知却在进入朝朝楼之后彻底失去了踪迹。事后薛遥亲自带人前往朝朝楼暗访,仍旧一无所获。
    “夺命手”在进入朝朝楼后消身匿迹,薛遥却在朝朝楼意外发现了沈照璧。
    薛遥年少时第一次涉足党争就是跟随在赵景明身边亲眼见证了恩师谋划户部尚书沈铎的谋逆案。户部尚书沈铎一家一百三十六口,男子斩首,女子没官。
    那个时候枢密院与中书令的兵权之争正打得如火如荼,沈铎作为中书令的心腹,成为了打响这场政治斗争第一炮的牺牲品。薛遥犹记得如丧家之犬的沈铎失去了理智,披头散发地跪在还是半大少年的薛遥的脚边,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小女儿。
    那个小女孩不过垂髫之年,被乳娘紧紧护在怀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
    如今的薛遥面对这样的眼神内心不会再有触动。但那是他迈入朝堂腥风血雨的第一课,他像一匹幼狼,正尝试着学习如何划开猎物的咽喉,还带着些天真的不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