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他们不曾被倒霉地选中,也不似晏殊临时犯了糊涂、自己讨了这出使的苦差事。
这不,才过去数月,出使的这趟差事,就把一个个原本好端端的人给折腾得这般憔悴了?
陆辞走得大步流星,潇洒在前,眼角余光却未曾将他们流露出的庆幸神情遗漏。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他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扬,便迅速收敛,正色朝御殿去了。
而此时在御殿里的赵祯,也不甘心就这么坐着等候,巴不得似还是太子时那般,早早就迎接出去。
但他的身份今非昔比,哪怕愿意这般做,为了不让陆辞招有心人的弹劾,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实在难耐内心激动,也只是在大殿里踱起圈来。
就在内侍们面面相觑,对陆辞所得帝心之深而咋舌时,叫赵祯千等万等的一行人也终于到了。
赵祯眼眸倏然一亮,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捕捉到了最显眼、也是最熟悉的那道身影,当即迈开箭步,眨眼功夫近到对方身前,就理所当然地执起陆辞的双手,真诚道:“诸卿此趟前去,路途遥远颠簸,属实辛苦了——快,都赐座!”
如此热情亲善的官家,属实是不少在场人头回见到,哪里还记得沿途辛苦,一个个光顾着受宠若惊去了,待回过神来后,更是纷作谦辞,一时半会惶恐不敢坐。
柳七和晏殊相对而言,则要稳得多,在淡定道谢后,二人只在礼节上稍作推辞,就大方落了座。
他们好歹与陆辞作损友多年,于这位好友有多得帝宠之事,他们可是没少见识的。
自然也没忽略一个至关紧要的细节:官家嘴上虽把他们一视同仁地做了关怀,手却始终只握住陆辞的。
不但如此,还半天不肯放,哪怕被陆辞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几眼,也权当未察,非把人连拖带拽地弄到身边去就了坐。
柳七哪里看不出,陆辞眼皮都忍耐地跳了好几下,不由在心里窃笑不已。
然而面上还得配合着官家,摆出一张正经脸来,认真听对陆辞始终不肯撒手的官家冲他们和善地嘘寒问暖。
见官家对最要紧的吐蕃出使细节只字不提,更为关心他们旅途艰苦时,众人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几要泪盈于睫,哽咽不已,忙称不敢。
直到他们一个个都被仁善的小皇帝‘哄’得七晕八素,感激涕零地得了去偏殿沐浴、就寝小憩的恩典,纷纷离开时,唯有陆辞和柳七被留了下来。
陆辞被留下来这点,柳七丝毫不觉意外,但连身为副使的晏殊也被‘遣’走,却把他给一道留下这点,就让他疑惑不已了。
待众人都去了偏殿,殿门被重新关上时,刚还一脸笑眯眯的小皇帝就瞬间翻了脸,顶着一张还未彻底褪去青涩、带着些许之前包子脸的痕迹的面孔,故作凶恶地冲柳七‘要挟’道:“好你个柳鸳鸳,怎么,以为你离京前出的新话本,我便寻不了你算账了?”
柳七被骤然翻脸的小皇帝给整得一懵。
不过,赵祯虽因当皇帝多年,蕴养出了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会儿针对柳七时,却明摆着是玩笑居多,并非是真正恫吓他。
于是在陆辞眼里,就跟小奶猫凶巴巴地挥爪似的,根本没把柳七真正吓到,只是那翻脸速度太快,才把人给惹呆滞了。
柳七脑子空白片刻,嘴上未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道:“陛下所言为何……”
“休装糊涂!”见他还敢嘴硬,赵祯眉头一拧,把臂一报,恶声恶色道:“柳鸳鸳这一笔名,当初虽是你胡拈来的,到底有了不小名气,怎能为一时痛快,就让剧情不按常理发展,自砸了招牌?”
柳七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见他还是一副不甚明白的模样,赵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破道:“你与摅羽吵嘴归吵嘴,怎能公泄私愤,非让柳娘子同陆三元和离了呢!”
当时他第一时间派内侍去抢到最新刊印出来的话本,又与郭圣人一道偷偷合读,当猝不及防地读到这对分分合合的欢喜冤家、因些许误会产生口角,竟当真闹到了和离这步时……
一直对他们命运牵肠挂肚的忠实读者赵某与郭某,简直恨不得把远赴吐蕃出使的罪魁祸首柳某连夜逮回,让侍卫们饱以一顿老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当时跟皇后一起被气了个半死的小皇帝,却因始作俑者不在眼前的缘故,竟被迫憋了小半年之久。
这会儿终于得以释放,但看着柳七盯着一副既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时,他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柳七好半天才跟上官家的节奏,明白这场怒火的源头后,他面上那几分在赵祯眼里看来极欠揍的疑惑不解虽没了,却换上了再明显不过的哭笑不得:“下官……明白了。”
他原以为官家少年心性,平日过得又古板枯燥,才偶尔读些相对较为有趣的话本,但在瘾头过去后,应也就放置一边了。
殊不知官家对《鸳鸳传》的热情会持续如此之久,且素来温和好脾气的人,还会因他心血来潮下的情节转折‘勃然大怒’。
真说起来,柳七也很是无奈:多年下来,他诗词歌赋都有作品无数,也不乏受士林欣赏的得意之作。
结果其中经人传颂最广、热度经久不衰、也是带来最高稿酬的,偏偏是他纯为逗弄好装模作样的小饕餮、才胡言乱编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