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狠狠捧了一把的温逋奇听了哈哈大笑,在他肩头一搭,爽快道:“这有何难?你既会骑马,今日又气候正佳,我索性这会儿便带你去外头跑上一趟,回头你也好有话同友人说!”
“如此甚好!”张亢大喜:“不瞒论逋说,我着实手痒得紧,便不同论逋客气,只在此谢过论逋盛情了!”
因这次出猎纯粹是临时起意,温逋奇并未带上太多人,只清点出自己的亲信,连妻妾都懒得过问,便意气风发地领着一群健壮儿郎,带这宋人去见世面去了。
不过少顷,狄青便收到了温逋奇外出打猎的消息。
——机会来了。
狄青再不犹豫,一反之前按兵不动的隐忍做派,一口气将所有细作皆派了出来,令他们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寻出由头混入殿中。
忽然混入这么多人,哪怕都是为卫兵所知的熟面孔,也不可能不引起怀疑。
但狄青知晓,张亢已经制造出了最好的动手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因此作出这一决定时,并无片刻迟疑,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最快步入了关押唃厮啰的水牢中。
水牢中与外界彻底隔绝,四季皆是常人无法忍受的阴冷森寒。
狄青疾步行在其中,直奔唃厮啰被关押的最深处,面色如常,心中却升起了深深的警惕来。
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身为赞普,却不过是活傀儡的唃厮啰,凭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嗖臭饭菜,若非有着超凡的意志力,是绝对无法撑下这近半年功夫来的。
当狄青赶至唃厮啰被关押处时,听到不同往常的脚步声,已早早抬起头来目视前方的唃厮啰,头一次沙着嗓子开了口,以轻而嘶哑得不堪入耳的嗓音含混道:“……你不是吐蕃人。”
狄青眸光微微一动。
唃厮啰这看似问话,口吻却是十足笃定,并且这一句话——直接便是用汉话问的。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在温逋奇严密看管的眼皮底下,学了这么一口颇为纯正的汉话来的。
在这节骨眼上,狄青也不关心那些旁枝末节,只干脆利落地一点头,表明了身份:“副使狄青。陆节度派我与诸将前来,营救赞普。”
唃厮啰沉默片刻,当场就将记忆中那让李立遵败亡的秦州长吏对上了号,平平静静地一点头,彬彬有礼道:“辛苦诸位前来,我如今狼狈,无力行走,唯有劳烦你们了。”
若非他一副瘦骨嶙峋,几不成人形的模样,听这不急不缓的客气口吻,倒像是寻常地请人搭一把手了。
他如此配合,狄青也省了麻烦。
“这次营救,并未掩盖行踪,温逋奇应将很快得到消息,回返欲害赞普。”
他一边命人将锁住唃厮啰四肢的锁链砍断,一边有条不紊地述说道:“……事态紧急,只能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们这行人中最为强壮的那一位,便利落地背起了湿漉漉的唃厮啰。
“生死关头,何谈冒犯?”唃厮啰轻轻点头,分明气若游丝,却透着骨子里溢出的冷静,断断续续道:“你们从原路返回,或许会是死路一条。若你们肯信我……不若,随我走密道,外头,或许还有我的部下等着,应当可省下你们一些安排。”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在这守备森严的水牢之中,还能有唯唃厮啰知晓的密道?
单看这唃厮啰奄奄一息的狼狈模样,狄青所领的这一行人沉默相顾,皆是不信。
即使狄副使之前备下的那条退路,只得五分安全,但也比这被关傻了似的赞普随口说的密道要靠谱啊。
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路上都极为审慎的副使狄青,竟是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了:“好。劳烦赞普带路了。”
唃厮啰微讶地顿了顿,先将方向指明,遂在一行人前去的路上,忍不住询问道:“狄副使就不怕我是信口开河,误了你们性命?”
狄青行在最前,闻言只言简意赅地答道:“不会。”
看唃厮啰饱受折磨、遍体鳞伤也要挣命的模样,他便不会怀疑唃厮啰对身家性命的看重。
唃厮啰听了他这再简短不过的答复后,也不知是陷入了沉吟,还是身上痛楚甚剧,一直到抵达那处他所指明的石壁前,都未再开口追问。
但众人四顾,心下皆是焦虑——身处的是狭窄的通道,上头还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多半是他们行迹已然败露,卫兵们正四处搜人了,而唃厮啰口中的密道所在,却只是一面空荡荡的粗糙石壁!
待这宫中卫兵开始从上往下搜时,他们岂不得被人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么?
唃厮啰沙着嗓子道:“烦请,放我下来。”
听到他这堪称彬彬有礼的请求的宋兵一愣,下意识地先看了狄青一眼,得了狄青首肯后,才忙不迭地弯腰,将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