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公祖那轻轻凉凉的手没在他前额上逗留太久,就已移开。
不等狄青松上一口气,就听到公祖用那极悦耳的声音下令道:“将人搬回我宅邸里去。要是留在这的话,只怕没养上几日,就又往校场里去了。”
陆辞想的是,平日里不有句话,说平常少生病的,病起来便分外厉害么?
这不,刚分别时还好端端的人,忽就来了个病来如山倒,一下成了软乎乎的病猫。
他虽因事务繁忙,做不到亲自照看,但在他眼皮底下,时不时看上一眼,狄青肯定得老实许多。
狄青虚弱地半闭着眼,此时此刻,他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亲眼看着人把小狸奴搬回自己的地盘中后,陆辞便放了大半的心。
他还有事务在身,在吩咐过下人该熬药的熬药,该轮流彻夜看顾的各自安排好后,一时间便顾不上狄青,而是先回书房了。
张亢是官家亲自下诏,寄以厚望(赵祯:我真没有)派来的人,现做出些许成绩了,自然得第一时间让朝廷知晓,也让小皇帝高兴高兴,面上‘添’点光。
而此时骑虎难下的狄青,在方才被搬运的过程中,简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其实健壮得像只小牛犊,从而牵扯出无数麻烦的事实。
等公祖一走,他一口一直提着的气吐出来,一身跟煮熟虾子般的烧红,也就渐渐褪下了。
他竟把满心关怀他的公祖骗了!
不仅如此,他还想对公祖这样的谦谦君子、玉叶一般的矜贵人做那种……
狄青不敢再细想,生怕身上再起不合时宜的反应。
他心里也已被深深的罪恶感所包围,脑袋无力地枕在软枕上,对卑鄙的自己的厌恶感,一时间浓烈得说不出话来。
许是这股强烈的负罪感作祟,又一个不慎识破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真实心思,再加上近来天气冷热交替厉害,他的确受了些寒气……第二日一早,彻夜失眠,想着无论如何要解释清楚的狄青,刚一起身,就尝到了头重脚轻,浑身酸软的滋味。
这下闹得好,不愁怎么圆谎了。
狄青满心哭笑不得。
……他竟是真病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狄青为不用发愁如何圆谎之事,正感庆幸时,却不知公祖一早根本顾不上来查看他的情况,就已被张亢请去,见特意装扮得衣冠楚楚的苏马锅头了。
尽管苏马锅头清楚,具体情形肯定已让张亢讲述过一遍,但还是愿放过这一大好机会,试图同陆节度攀攀交情。
当然,若陆辞只是陆秦州的话,苏马锅头都不可能稀罕到哪儿去。
说到底,知州三年一换,常常连衙署情况都没摸清楚,就要为下一任所做打算,打通关系去了。
知州手底势力的稳固程度,怕还比不上坐拥上百马脚子的他呢,哪儿值得费心思去讨好?
但节度使可就大有不同了——苏马锅头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识还是增长了不少的。他瞧陆辞这年纪轻轻,就已身居如此高位,且不提能力究竟如何,却绝计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
这样的厉害角色,他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结交的机会,哪儿愿意错过这次?
陆辞虽未曾见过苏马锅头,却不难从张亢的转述中,对其性情进行一个总体的刻绘。
等真正见到一脸谄笑的苏马锅头时,陆辞便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八9不离十的了。
张亢略感惊奇地发现,素来待人温和亲善,叫人感春风拂面的陆节度,这回却是神色淡淡,寡言得很。
他这般态度,让苏马锅头很是小心翼翼的同时,原本紧绷的模样反而放松了许多,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等苏马锅头得了几句模棱两可的答复,留下大批礼物,心满意足地离开,准备择日再来后,张亢忍不住说:“不瞒节度,此人虽贪财好势了些,于此事中却派上极大用场,还需费心维系一番关系,令其踏实尽心的好。”
陆辞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对苏马锅头这样见惯风浪的人,与其一昧温和,倒不如恩威并施,反倒更能令其安心,接下来也更愿意涉险。”
对刀口饮血,将脑袋拴在腰带上过活的马锅头而言,哪儿会缺了待他客气有礼的人?
一个性情温和柔软、显然有求于他的节度使,可远远比不上一个高深莫测、让他瞧不出心思的节度使,要来得有威慑和信服力。
尤其此事,所涉风险甚巨,若未能及时镇住苏马锅头,那后者感到不安、有意反悔、甚至为求自保而倒戈一击,都是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