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继宣眼巴巴地看着的陆辞,听了这一意料外的请求后,不禁失笑道:“你既已将我的谋划给猜了出来,我又怎么可能说‘不’呢?”
如愿得偿,即使是向来脸色罕有变化的杨文广都忍不住扬起唇角,三人联袂,欢天喜地地走了。
将这几个青史留名、现却还未露头角的小将送走后,陆辞便即刻追加了几封紧急军报,叮嘱人务必快马加鞭,追上片刻前发出去的那几封,要保证一同抵达——既要阴一回自己人,可千万不得走漏风声了。
陆辞对曹玮会守口如瓶这点,自是充满信心。
而对小皇帝能否憋住话去配合计划,也有不少把握。
毕竟……陆辞认为,处于这年纪的小郎君,别看面上再沉稳,心里难免都对恶作剧情有独钟。
若信纸也能开口说话的话,便能充分证明,仅是做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日的东宫授课官的陆辞,对于昔日学生那的正经外表下所掩藏的小心思,的确是揣摩得颇为清楚的。
因两封急报前后脚抵达,读了头一封刚惊得拍案而起,正要让内臣去请中书省诸臣属前来议事的赵祯,在读了后一封后,霎时就冷静下来了。
他将两封信翻来覆去读了数遍,面上慌乱和茫然交替……到飞快冷静下来。
在确定不曾遗漏过任何内容后,他几乎连半点犹豫都不曾有过,就决定要配合陆辞演这场好戏了。
只是在具体选谁前去受这场惊吓时,赵祯才真正迟疑起来。
可不是他想借此良机小小整治一下的、那些倚老卖老、没少给他小鞋穿的臣子们太少,而是人数甚众,一时间竟不知挑哪位好了。
赵祯一时间没能拿定主意,又很快到了早朝的时辰,他心念一转,索性将陆辞在心中所安排的那一‘借口’,直接抛出。
按律,知秦州的陆辞,当按季将账簿呈送至户部,再由户部官吏对帐簿情况进行审劾。所呈文状需得将旧管、今收、支过、见在的钱若干,物若干,起发若干,留用若干等等情况详细载明,以备户部审查。
然据这封出自秦州某位幕职官手的检举信,却称因榷场的存在,令得这一季的账簿整顿上出现难解之处,本当请示户部,再具体行事。
陆辞却刚愎自用,要自作主张,他才不得不上报天听,望朝中派人前往秘密督查。
许是因陆辞自任官以来,除却莫名触怒先帝、招来贬谪的‘天灾’外,无不是官运畅通,政绩亮眼,还永远都能逢凶化吉的姿态,以至于当有秦州幕职官检举其处理政务出现疏漏时,朝中所有官员,都没立马反应过来。
当消化完‘陆辞’这一名字,的的确确就是被谪去秦州后,鲜少再折腾事出来的那位三元后,百官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
其中又以寇准、晏殊等人的反应最为激烈:几人先是疑惑,紧接着惊讶,最后则是满溢的不可思议。
于是,当赵祯在依着陆辞的计划抛出这一‘把柄’,又装模作样地露出副痛心相,实际上早就偷偷掀起了眼皮,只等谁头一个跳出来,就此‘雀屏中选’时……
等来的只是满室沉默。
“……可有人愿自动请缨,前往协助陆秦州?”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陆辞此人总能逢凶化吉的本事,竟是无人挺身而出。
就在赵祯先是一头雾水,继而惊叹于陆辞的‘好人缘’时,寇准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
怎是寇准?
赵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很快又回过味来了。
也是,若是寇准有意维护陆辞,定会自请前去,省得有人借题发挥,害了对方。
然而此事却是内有乾坤的,哪儿能顺了寇准的好意?
赵祯有意将这条咬错饵食来捣乱的鱼给撵回去,连忙道:“朝中岂能没了寇相公的辅佐?还请相公快回列去吧。”
寇准躬身一礼,目光炯炯道:“还请陛下遣人清查此事来龙去脉,确保其中并无有阴私小人作祟、借忠良路远难言,大进谗言。”
言下之意即是,定是有奸人作祟,陆辞又如何会犯这种错!
听到许久不见的友人受此‘诋毁’,晏殊亦忍不住了,附言道:“陆秦州于京中多年,与臣私交甚笃,臣本当避嫌,不应多言,然正因臣解其甚深,知其从无丝毫私欲所求,除受陛下旨意裁决小事外,但凡大事,必当备上多份,请示朝廷后行事。不论此奏疏所报是真是假……”
就连自被召还京中后,就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皇帝这边,不曾清楚站边的王曾,也认为此事存在不小蹊跷:“臣亦……”
赵祯哑口无言。
他纵使满腹委屈,也不可能难道告诉义愤填膺的寇准和晏殊等人,那位‘弄事的阴私小人’,所折腾出的‘错漏百出的折子’,便是谋划此事的陆辞本人啊!
要真将这些人派去,岂不当场穿帮了么?
就在赵祯尴尬地保持缄默,不知如何作答时,素来最擅揣摩帝心的王钦若,眼睛倏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