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平静道:“再作戏语,加训两倍。”
高继宣瞬间安静了。
他虽年岁长狄青个四年,但基于对狄青的佩服,一直心甘情愿地称对方为‘兄’。
却说他在京中,仗着出身将门得来的一身在同辈中颇为出彩的骑射术,没少横行霸道,招惹些小是非,但也很是惬意。
直到被老爹高琼硬塞进那成了全京笑话的万胜营,又一脚踹到这鸟不拉屎的破秦州来,他那悠哉的好日子才走到了尽头。
最初领万胜营的是李超。但李超官阶虽还算凑合,但在他那爹爹跟前,可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何况万胜营中,最不缺的就是将门之后,哪儿会被其威慑到?
照样是我行我素,营中的这些站都歪七斜八的‘兵士’,除了真正无权无势的那些二流子外,都不把李超放在眼里。
高继宣原本想着,什么时候把这里的人折腾得忍无可忍了,就能回到那舒舒服服的汴京去了,大不了丢些颜面。
在看到秦州军无计可施一般,竟将个靠跟吐蕃那一战成名,整天戴着个可怖又古怪的哭泣羊面鬼面具走来走去,来遮掩那张嫩脸的狄青给派来,充当临时统领后,万胜营的人,包括高继宣在内,都忍不住轰然笑了。
喔,只除了那姓杨的,模样硬板得很,却是唯一一个肯按常规来训练的。
当狄青一本正经地在召集他们训练时,更是熟视无睹,只将这态度视作对他们的全然放弃,不乏人肆意出营,公然违反军规在外逗留,惹得其他兵士敢怒不敢言。
……喔,依然是只除了那姓杨的假正经。
只不过,在一些人呼朋唤友,召他一同逛歌馆酒店时,高继宣倒是不曾动心,断然拒绝了。
这破地方再美艳的歌妓,也比不上繁华似锦的汴京里的啊!
况且,高继宣好歹是将门出身,受爹爹耳濡目染,对军法到底是怀有些许敬畏心的。
他再慢怠训练,也不敢轻易踏入雷池。
直到三天后,叫所有人大吃一惊的雷霆一击到来——那么颗脑袋在狄青冷冰冰地宣布完被犯的军法后,干脆利落地落了地。
而在执法过程中,狄青的表情虽被面具挡着看不到分毫,但不论是手也好,身形也罢,可不曾抖过半抖。
高继宣在暗自庆幸之余,也捏了一把冷汗。
乖乖,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姓狄的年纪小,心却不是一般的狠,也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啊!
再亲眼看到狄青展现出来的那手断然做不得假、比传言中更精湛厉害的百步穿杨的箭术,以及那震惊四座的恐怖饭量后,高继宣更是彻底对他心服口服了。
嗯……反正那平时不爱搭理人的姓杨的冰块,比他更早服气,也不丢人。
狄青每个月里,除了回公祖宅邸住的那两天不见踪影外,都与万胜营的兵士同起同住同食。
进行的训练,更是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渐渐地,他如此身体力行,当真就让万胜营的一派浮躁,变得安定下来了。
高继宣一手撑着下颌,看狄青翻找来翻找去,也没找着,不由询道:“你究竟在找些什么文章?不妨同我说说,我好帮着一起找。”
狄青心里虽着急,却只伸出手来,稳了稳微松的面具,稳声道:“不必。”
他只懊恼早上走得匆忙,忘记收哪儿去了。
高继宣莫名地就从中听出被嫌弃的意思,正要再说些什么,刚洗浴完、大冷天里也不惧寒地裸着上身的杨文广,就走进了营房。
杨文广看到狄青在急促翻找时,也有些意外,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可需帮手?”
高继宣幸灾乐祸地轻嗤一声。
他刚主动想帮忙,结果就自讨没趣了,现在也轮到这个姓杨的了!
叫高继宣发蒙的却是,在听得杨文广这一问时,狄青却毫不犹豫地开口了:“在寻我近几日写的文章。你可有见过?”
杨文广不假思索道:“喔,怪我今早上见有飘雨,而窗户敞着,便自作主张,将那几张都收进我那屉中了,却忘了与你说。”
狄青一愣,立即打开杨文广所指的木屉,果真就看到了摆在最上头的那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狄青郑重道:“多谢。”
不等杨文广再作回应,他就跟一阵风似地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