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亲自一读。”
浑然不知一脸冷肃正经的寇准内心疯转的念头,赵祯笑得牙不见眼,亲手将那封由陆辞亲手写下、仅为第一时间传递喜讯用的军报小心展开,放至寇准跟前。
寇准拿起来,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后,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就是陆辞的字迹。
他读过许多陆辞上递的文疏,对其的笔迹,当然是认得的。
但也存在着陆辞受俘,被敌军胁迫写下的可能。
寇准始终不愿彻底放下疑心,但看赵祯一身喜气洋洋,便知此时此刻不好扫了对方的兴。
他暗下决心,一会儿要利用枢密副使的职权,对那几名所谓的秦州兵进行问询后,只顺着赵祯的话又随意附和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只是寇准的这番阴谋论,随着几日后那份陆辞整理、编写完、经快马加急送来的厚厚上疏的到来,也不攻自破了。
丁谓面上不动声色,嘴中却急得生了个燎泡。
——这姓陆的小儿,运气怎这般好!
当汴京为这场来得突然、去得同样突然,只留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漂亮大胜的仗而热闹庆祝时,几年前就瞄上这位三元风光才过去不久、就又名声大振的太子身前大红人的达官富户们,也忍不住再次起了招婿的心思。
这些年来之所以偃旗息鼓,不仅是因为竞争过于激烈,且之前的穷追猛打毫无成效,而自家小娘子却拖不起的缘故。
更是因陆辞屡受擢升,身价今非昔比,以至于他们所开出的、那些个对寒门登第的新科士人而言极其优厚的条件,都显得无比寒酸,根本看不得了。
也不是没有不惜下大手笔,都要与这位注定前途无限的郎君攀上姻亲的达官显贵,然而陆辞近些年来虽是春风得意,却没少被派去外地任职,真正留在京中的时日,并不算多。
之前又出了陛下厌弃陆辞,将其谪至偏远秦州的怪事,让一干有心人也只敢观望,不敢再召这看似要一落千丈的女婿了。
谁知峰回路转,现又成了最喜陆辞的太子彻底掌权,而官家则重病缠身,无法理政?
即使没这次的天大功劳,论起起用陆辞一事,恐怕也只剩早晚的区别。
正因如此,陆辞虽人不在京中,却毫不妨碍他名声达至鼎沸,重新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
就连按理说当是最热闹的殿试名次揭晓,新科状元宋庠领着一干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盛况,都不可能与他这次出的风头比肩了。
虽不至于被衬托得黯淡无光——仍是极受家中有待嫁女的人家青睐追捧的——但在只是凑热闹的寻常百姓眼中,三四年总有一回的进士游街,又哪儿比得上一场叫所有宋人都为之长脸的大胜有意思呢?
真说起来,陆辞当年还是三元及第,模样也比这回的要生得俊多了。
对此心中最感不平的,自然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进士及第,却被夺去大半风头的这班进士了。
状元宋庠向来温和内敛,对此虽微感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他本就清楚,自己论才学,其实是逊色于弟弟宋祁的,更多是占了‘长幼有序’的便宜而已。得这状元之位,他虽抑制不住的欢喜,却也掺和着复杂的心虚。
现不似想象中的引人注目,反倒让他在想明白后,好受一些了。
况且秦州大胜,以雷霆之势,仅用数日就彻底击溃来犯的吐蕃兵,使大宋军威远扬,乃是国家的幸事。
与这相比,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游街,又有什么值得骄傲、令人要紧的呢?
而一直强抑住内心失落和忿忿,还得在兄长勉强故作无事的宋祁,更是对此乐见,渐渐放松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险险挂在三甲最末,却挂在队伍最后的一个清秀文士,是毫不在意所谓‘面子’的奇葩。
——对从未骑过马的包拯而言,单是要在这匹临时租赁来的、不听话的劣马的背上维持背脊挺直的姿势,不狼狈掉下来,就已让他万般紧张。
路才走了一半,他却是身心俱疲,无暇旁顾,巴不得早点结束,哪儿会管百姓是否盯着他看?
见连身为状元的宋庠都‘装’出一副风度翩翩,浑不在意的潇洒模样,其他进士纵心里因这落差而酸溜溜的,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
只是这么一来,也没人乐意在游街这一环节做任何拖延了,而是没滋没味地顺序走完了事。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汴京拉了一波新科进士的仇恨的陆辞,此时却正忙着与滕宗谅巡视新修的堡寨。
——眼下虽已无敌军可揍,但援军既已来了,陆辞也不可能直接打发人回去。
横竖要增加开支来暂时养着这群援军,在朝廷下达新的指示前,陆辞秉着‘这钱不能白花’的念头,直接来了个人尽其用。
秦州不是急缺修建堡寨的人手么?
安置流民,增加人口的工作虽也在进行,但到底不比现成的厢军来得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