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刘娥手握权柄的话,即便实质上更有利于大宋的稳固,却与世俗理念相悖,使大臣极度抵触,民众也不见得乐见其成。
况且,哪怕赵祯并不知晓,他与刘娥之间,的的确确是不存在任何血缘之亲的:一旦刘娥站稳了脚跟,起了恋权之心,或是有意自立为皇帝的话,那她还可能乐见日渐成长的赵祯来夺走宝座吗?
亦或是,试图诞下自己的子嗣?
若是这种情况发生,可想而知会有多少腥风血雨了。
陆辞身为太子左谕德,注定陪伴东宫成长,与起了此念的刘娥的政治立场,就变得十分微妙。
——目前尚且不显,往后却注定是敌对关系。
陆辞心念电转,得出结论后,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尽管有些可惜,但比起刘娥这一选择带来的无限风险,还不如等赵恒再坚持几年,容赵祯学成长大,顺理成章地继任皇位来得平顺。
这么一来,也与他接受儒家教育的一干友人,会抱有的观念达成一致了。
“同叔,”陆辞委婉提醒道:“若你是想从陛下处着手的话,怕是徒劳。”
晏殊丝毫不奇怪陆辞看破了他的想法,只皱了皱眉:“为何?”
陆辞平静反问:“当初太宗隔绝二人十载,亦难达此目的,你又凭何认为自己能成?”
晏殊默然。
他对陆辞的劝告,其实是并不全信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可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刘娥还是‘顾盼生辉、巧笑倩兮’的美人,加上心思灵巧,才博得赵恒无尽恩宠。
而如今,哪怕保养再得当,刘娥也难逃人老珠黄,官家则可轻而易举便拥有美人无数。
若真那般鹣鲽情深,宫中的众多美人和嫔妃,又是怎么来的?
陆辞看出晏殊的半信半疑,也未说破,而是见好就收,到此打住。
晏殊心事重重,也没有与陆辞谈天说笑的心思,很快就告辞回家,专心谋划。
而寇准那头,虽未冲动地直接杀进宫去,对着糊涂透顶的皇帝来一顿‘忠言逆耳’的训斥,但那股雷霆怒火,却一直压在心里。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其实还有一人。
——周怀政。
周怀政为入内副都之,堪称天子身边内臣之首,同寇准素来称得上交好,在撵走王钦若的事上,也未少出力。
现王钦若俨然有回归之势,不仅寇准暴跳如雷,他也心惊肉跳。
加上刘皇后对他一直抱有敌意,现随赵恒愈发怠惰,皇后掌权之势越发清晰,他看在眼里,竟是比寇准还早坐不住了。
就在倍感威胁的周怀政开始暗自谋划,准备与寇准串谋时,晏殊则到底将陆辞的劝诫入了耳,这些天都按兵不动。
这日早朝散后,以寇准为首的一干重臣,照例求见赵恒,汇报一些重要政务的进展。
赵恒双目放空,显是神游天外,只不时敷衍地应上几句。
若是平时,寇准也就视而不见,继续做该做的事了。
但一想起自己一心未果,官家却不住添乱,甚至还要将王钦若召回京中,不外乎是为压制他的行径时,他一时气从心起,沉声问道:“官家当真认为此事妥当?”
赵恒这才回神,淡淡地看他一眼:“我说准或不准,寇相公不也有办法叫它准了么?既然如此,那便都准了吧。”
寇准质问时,是想唤起官家几分羞愧心,却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皇帝竟会说话这般不客气,几乎是指着他这宰相的鼻子,当着一干重臣的面,来讽刺他权重盖主。
即便寇准有着压制群臣的胆魄,当年也有着将赵恒压在王位上不许其丢下军队逃走的胆色,但在此时此刻,面对赵恒居高临下的轻视,他心里在这一瞬,却只剩心灰意冷。
沐浴在其他大臣各异的目光中,寇准满脸涨得通红,唇上的须髯一颤一颤的,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道句‘不敢’,深深地朝赵恒拜了一拜后,便自请退下了。
他这干脆利落地放弃战斗的行为,叫原以为会惹得他当场暴怒的赵恒,也有些怔愣。
赵恒环视群臣一圈,或多或少地从他们眼中看出了几分兔死狐悲,面上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心里暗骂寇准不按理出牌,嘴上则道:“还有什么,说吧。”
凝滞的空气这才开始缓慢流动,但经过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寇准莫名其妙的退让后,包括赵恒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无心听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