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哪儿还不知道自己这回之所以无法轻了,而落得旧账一同清算,多罪并罚的下场的真正缘由,究竟在谁身上?
王状越是心中煎熬,就越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日的恶形恶状,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无奈无济于事。
他意识到这点后,心近乎死灰。
早知如此,莫说是计较区区一顿饭、区区一场威风了,哪怕让他跪着请陆知州吃饭,请陆知州对他饱以老拳,他都是一千一万个甘愿啊!
陆辞不疾不徐地宣读着最终判决:“……脊杖二十,配役通州海岛,面刺七分。王状是否服判?”
王状虽哭丧着脸,听了这话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轻声表示:“鄙人不服。”
众人听得他这细声细气得如姑娘家,完全不似牢里那嚣张劲儿的气势,都禁不住感到稀奇。
难道这便是一物降一物?
不然那般和气的陆知州,怎偏偏就有震慑恶人的气势了。
“噢?”
陆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翻回开头,将录问里所列的诸多罪名,一项一项重新念出,进行核对。
他最先问的,就是离得最近的这出:“你难道不曾于大中祥符七年十月三日夜,于安康饭庄中主动出手攻击林大勇一行人,亦不曾毁去桌椅一套,碗筷一副,瓷碟十三张?”
陆辞问完,便微微笑着,直视王状。
看着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和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王状分明已到嘴边的矢口否认,就被盯得生生咽了下去。
就算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陆知州这个受害方的面撒谎啊!
他有气无力,极艰难道:“鄙人……确实曾……如此。”
他既不曾表示异议,陆辞便颔了颔首,继续念道:“你难道不曾于大中祥符七年九月二十……”
接下来的复问,进行得无比和谐。
王状只挑着几样提出异议,陆辞就将其一一记下,并无半分遗漏。
在这之后,他便上报给提刑司,由上级法司移交至别州去,进行翻异别勘了。
在新的审理过程中,陆辞作为原审法官,当然是要回避的。
这就意味着,之后的事情,基本同他没有关系了。
王状心惊胆战地被带回牢中,直到数日后,被人提送出去,真正上了去其他州府的路时,还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差点打到了知州,对方却未公报私仇,而是真让他轻易得到翻异和重审的机会了?
王状心有余悸之余,竟彻底忘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牢狱之苦,而是抑制不住地对宽宏大度至此的陆知州,奇异地生出几分感恩来了……
王状不知的是,陆辞最主要的目的,根本不是对区区一只拦路虎施以极刑,而是见微知著后,要肃清汾州司法系统里的牛鬼蛇神。
就他目前收获的结果来看,是十分理想的:横行霸道的拦路虎被清扫了出去,无法再为祸乡里了;以齐京为首的一干犯事官吏也被勒停,留候处置;又提拔了林楼和崇文俊等实干派,稍微整顿了风气。
作为上任不久,真正迈出的第一步,陆辞已十分满意了。
尤其在王状这事上,他虽知汾州,统领上下事务,但司法方面的事宜,还是当慎之又慎。
他既不愿破坏了这十分接近后世的完整结构,也不愿留下任何话柄,容日后政敌攻击。
王状再可恶,也的确未害过人性命,财物上也不曾让人倾家荡产。
按相关律法量刑,是不致死的。
且其不服宣判,那刑罚便无法执行,而将自动进入复审的程序。
陆辞若在众目睽睽下,对其施以阻挠,那才是授人把柄,愚蠢之至。
不过,就其所犯之事,证据十分确凿,又没了包庇他的人,哪怕移交别处,也断无可能讨得了好。
最起码的刺配充军,是绝无可能逃得掉的,若面对的是个嫉恶如仇的,怕是比陆辞所判的刑罚还要更重几分。
且在案子彻底结绝前,王状都得继续在牢狱里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