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岩点了点头,将两人写过字的几张废纸在烛台上点燃了,口中道:“北疆候名曰候照,任北疆府总兵。今年三十九岁,正当壮年,且其武艺高强,等闲人无法近其身。若说暴毙,委实叫人难以相信;若是中毒,一地封疆大吏,饮食上也定会万分小心;是故,此案疑点丛丛。
另外,北斗在全国各地皆有探子,事急从权,发现可疑之处,不必等京城指示,便可介入调查。禄存部的探子得知北疆候死讯,自然一面命人将讯息传回京城,一面已经派了五个禄存部众前去北疆侯府调查。只是,京中三日前收到北疆来的飞鸽传书,这五名探子,都死了。”
北斗是景怀帝的探子,即便出了贪狼部的事,等闲人也不敢对北斗的人下手。这一案子,果然极复杂。况且古时候通讯慢,北疆府的消息,即便是八百里加急进京,也是耽搁了好些时日,此刻北疆府的形势,怕是又已经变了。等贾赦等人赶到的时候,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许大人,容我多问一句不该问的,北斗七部,除了各自行事,只听令于七个副指挥使外,是否各有侧重?”贾赦问。
原本贾赦是不愿意探听北斗具体编制的,即便他心中好奇,也不过是暗自揣度罢了。北斗是景怀帝的情报系统,任谁打听这些,都是僭越了。
许岩点了点头,道:“确然如此,北斗七部,分别负责七个重地的民情暗查,情报刺探。贪狼部原是负责北直隶、山东两省;巨门部负责两湖之地;禄存部负责北疆;文曲部负责西海沿子、川陕之地;武曲部负责粤海、云南;廉贞部负责江南、闽地;破军部留在京城,若是外省有大案,皇上会酌情派遣破军参与。”
贾赦听了,点了点头:这样的编制,若是北斗七部都足够忠诚,确然办事效率极高,也是古代交通不便时候的普遍编制法。但是这样的编制,有个致命的缺陷:若是一地首领生了私心,欺上瞒下也极容易,若是中央控制力稍减,便容易形成地方割据势力。
当年,先太子被陷害一案,发生在山东;后来德州仓失火一案,又发生在山东;且司徒境遇袭,欧阳化安排司徒境在老君庙获救,将之前的案子栽赃给先太子余孽,也是在北直隶和山东的交界处,皆是在贪狼部负责的范围内。虽然欧阳化祸水东引、金蝉脱壳之计被贾赦揭穿了,但这种七部分管一地的弊端也显现了出来。
“既是破军部酌情参与各地要案,此次北疆府的案子,许大人是否与我同行?”贾赦问。
许岩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我脱不开身。不但这一回我不同侯爷同往,连京营也不会派大批官兵压阵。伯爷除了自带家将外,京营会派官兵十人与侯爷同行,破军部也会派两人给侯爷做副手。”
贾赦点了点头,问:“许大人派给我的人是谁?”
许岩拍了两下手,须臾,便进来两人,生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生子。北斗部众因要刺探情报,各色人等都有;双生子入北斗,因为二人生得一样,外出行事的时候有极大的方便和好处。甚至贾赦此行,这对双生子可只公开露面一人,另一人暗中查访,或有奇效,许岩如此安排,便是竭尽所能的帮助贾赦了。
“这二人,兄曰程江;弟曰程河,侯爷带去,有什么尽管吩咐。他二人是绝对信得过的。”许岩说到程江的时候,其中一人向前半步,说到程河的时候,另一人又向前半步,分向贾赦行礼。
贾赦抱拳还礼,却回过头对许岩道:“此二人,我只带一人即可。”
许岩抬头瞧了贾赦一眼,想到刚才贾赦手书的内容,瞬间明白其意,笑道:“如此甚好,程江,你明日随侯爷北上。”
程江应是,转头对贾赦道:“下官但凭侯爷吩咐。”
贾赦点点头,笑道:“如此,我先谢过程兄弟鼎力相助了。”
贾赦从拱卫司出来,便回了善勇侯府。至于贾赦在静室手书和许岩交谈的内容,除了他二人,却无人得知了。
回府略做收拾,又嘱咐了贾琏一番,贾赦照例去了宁荣街尾。自己离京这段时间,善永侯府自然又要交给左良照应。
“侯爷此去,可要带人?”左良面带忧色的问。
“不必,北疆为驻军之地,若真有人容不得我,带些家将也无济于事。再说了,我既能从山海关,老君庙好好的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的。”贾赦淡淡的道。
左良听了,点点头,又将一个信封递给贾赦:“这里头是当年老国公爷还在北疆时,往常走动人家的来历、近况,若是侯爷去了北疆,遇到什么事,可请这些人家照应一二。我随国公爷在北疆住过一阵,原是想随侯爷同去的,只是估摸着侯爷倒是希望我留在京城。”
贾赦接过信封,放入袖中,笑道:“人走茶凉,父亲回平安州后,这些老人也不知剩下几分情分。不过我从未到过北疆,去了之后,有地方讨酒喝总是好的。”
次日,贾赦带着程江并京营十名精兵启程。左良和贾琏送贾赦到北门外。
五日后,贾琏入上书房开始伴读生涯。贾琏本就极开朗,没几日,就和一干凤子龙孙熟悉了,倒也没有受到如何排挤。
许是得了司徒境的嘱咐,司徒珺待贾琏倒极亲厚,皇孙们和贵族子弟多早熟,也都知道这些伴读出身不凡,相处好了将来能给自己极大的助力,待伴读们自不会有什么不好。
九皇孙入上书房是三月底,展眼便到了四月初,暮春时节,在北国倒也风光极好。皇孙们虽入上书房读书,却也并非日日苦读不修,休沐时候,众人在御花园扑蝶玩耍。
这一回一同入学的就九皇孙、十皇孙、十一皇孙三个。至于前面的,大皇孙和二皇孙是先太子之子,先太子坏事,景怀帝倒并未下令对两个孩童赶尽杀绝;但是后宫步步危机,太子失势后,许是宫人照顾不周,许是别的原因,两个皇孙没多久便病死在宫里头。
三皇孙至八皇孙年纪比今年入学的几个略大,到了御花园同司徒珺几人逛了会子,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贾琏才七岁,自然也没瞧出什么不对。
接着,十皇孙朝前一扑,脚下一晃却撞倒了十一皇孙,兄弟两个跌在地上。这两人一个六岁一个五岁,疼得大哭起来。自然,两人身边的伴读上来相劝,宫人们便拥着二人各自回去了。
方才十皇孙跌那一跤,贾琏分明看到从假山后头滚过来一粒石子,十皇孙踩上去才没站稳的。
贾琏虽然在同龄孩子中还算机灵,但是也没复杂到立刻揭穿其中计谋的程度,只是抬眼疑惑的瞧着假山。
“琏儿,你在瞧什么?”司徒珺见十弟十一弟闹了矛盾走了,顿时也觉无趣,道:“我们也走吧。”
贾琏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司徒珺突然改了主意,朝方才滚出小石子的假山方向去了。贾琏抬眼望去,只见那假山后头飞出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蹁跹。司徒珺不过七岁,见了有趣,便要去扑。
许是出于孩童的直觉,贾琏突然想道自己入上书房前,父亲交代的:人少的地方莫去,僻静的地方莫去,无论去哪里,身边定要多带宫人等嘱咐,开口道:“殿下不是说我们也回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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